今儿是裴芊芊葬礼的第七日,也是头七,所以燕回来接纳兰云溪去将军府一起祭拜她,这几日回到荣王府后,他一直等着纳兰云溪空出时间来找自己,虽然她知道了自己是冤魂未散,附在别人的身体上重生,但她却并不知道细节,本来他还以为这般惊世骇俗的事,她必定好奇的要死,说什么也会亲自来问他。
可是,他等啊等,等啊等的,日日让府中的丫环做了她小时候最爱吃的菜等她,却迟迟等不到她来,他又没有个好的借口前来找她,刚好今儿是裴芊芊的头七,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见她的理由,于是一大早就让人赶着马车直奔国师府来了。
此时,他已经命下人去里面通报,他好整以暇的坐在马车里等着她,他的心情不由自主的激动难耐,好像第一次发现自己重生时的心情,真是无法言喻。
就在他等得快不耐烦的时候,听到马车外面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
“不知是荣王府哪位贵人在此,容靖刚到京城,可否有幸结识?”
燕回听到这声音后眉头一皱,他素来不喜欢和别人结交,尤其是自己不认识的人,就算认识的他都不会主动去结交,最多就是点个头而已。
可如今,他到这里来是找纳兰云溪的,自然不愿和不相干的人说话,于是他便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容国公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回话,不禁心下纳闷,顿了顿又再次开口道:“不知是哪位……”
“我家世子在此等人,不希望被人打扰,也不会和不相干的人说话,请让开些。”
还没等他说完,赶车的侍卫便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容国公顿时一怔,站在那里老脸有些红,讪讪的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
他在大尧的时候那就是土皇帝,是大尧的最高统治者,从来只有别人巴结他的份,哪里需要他去巴结别人?
可是如今一朝回京,他才惊觉,在这京城,比他身份地位尊贵的大有人在,而且人家根本就不拿他当一回事,只不过是一个王府的世子而已,就这般目中无人,他主动向他见礼,他还不肯搭理他,这顿时让容国公觉得颜面扫地,不知该何去何从。
若是再次向他见礼,非要得到他的回应的话,还不知道马车中人会做什么反应,但若是就此走开吧,又不甘心,所以那人喝叱完他之后,他便仍然站着没动。
也是燕回平日里性子乖张,对东陵所有的皇亲贵族都是这样的态度,大家也都习惯了,所以觉得没什么,皇帝也越发的纵着他,皇帝如今除了宠爱燕翎,那便是宠爱燕回了,只不过,燕回毕竟是荣王的儿子,所以即使深受宠爱,也基本上没人嫉妒眼红他。
因为他多年来被病痛折磨,性子与常人不同些本也无可厚非,皇族的几个皇子也因为荣王的关系还有皇帝的宠爱对燕回多有同情,如今朝中最惹人嫉妒眼红的是二皇子燕翎,自他退婚后,皇帝对他的宠爱更甚,皇帝甚至隐隐有将帝位传给他的意思。
只不过如今还有三皇子也是太子燕奇挡着,而皇帝当年立了他为太子,如今却是不能随意悔改的,如今朝中大臣和皇后对皇帝宠爱燕翎的事都颇有微词,心有不满,可是皇帝仍然我行我素,对燕翎基本上言听计从。
而且,听说百花宴要燕翎和太子共同主持打理前来的各国使臣团,这就让大臣们心中有了些猜测,皇帝如今是不是在替燕翎造势,让他慢慢的渗透掌握权力,将来是不是要废了太子,将皇位传给他?
可是,太子虽然能力魄力比之燕翎差一些,但他生性善良,曾亲自带领朝中大臣治理水患,修建开凿运河,为朝廷立下功劳,也体验过民生疾苦,是为储君的不二人选,所以,如今朝中局势大臣们已经隐隐有了联名弹劾燕翎之势。
这些事容国公也是知道的,他进京之前,早就派人将东陵如今的朝中局势打听得一清二楚了,方才这位荣王世子对自己的冷遇让他想到了皇帝对他的宠爱,也想到了燕翎,所以站着将这些事想了一遍。
那赶车的侍卫见容国公只是站着一动不动,仍想饶了他家世子的清静,顿时眉眼一挑,又要出声。
这时,只见纳兰云溪已经梳洗打扮好,带着流觞出来了,所以那侍卫到了嘴边的话也便打住了,忙向纳兰云溪见礼。
“小姐,世子已经等你多时了,小姐快上车吧。”
那侍卫一脸喜色的向纳兰云溪行完礼后,客气的掀开马车帘子,让她上车,这态度与方才对容国公的态度截然不同,这令站在一边的容国公瞬间便生了怒气。
“父亲是要去上朝么?”纳兰云溪见容国公在燕回的马车边,也有些意外,以为他认识燕回,既然碰到了,那礼数是不可少的,于是走到跟前便先向他行了个礼。
“哼,你这是要去哪儿?这马车上可是荣王府世子?你要上他的马车?”
容国公暗道纳兰云溪不像话,听这侍卫和她说话的语气很是熟稔,而且她一个已经成亲的妇人居然要和荣王世子同乘一辆马车,这可成何体统?
“父亲,回儿他早就认了我和我娘做义母和义姐,今儿他便是来接我去祭拜我母亲的头七,顺便去荣王府正式举行认亲仪式的,况且,他如今年纪还小,姐弟同乘一辆马车,那不是很正常的么?”
纳兰云溪自然看得到容国公眼中的怒气,见燕回这么时间半点动静都没有,心中也猜测到了一二,便开口讲她和他的关系说明,毕竟,他如今可是自己的公公,是长辈,自己看在容钰的面子上怎么也是得给他留个脸面的。
“什么?你说燕世子认了你做义姐,认你母亲做义母?”容国公仔细的打量了一眼纳兰云溪,然后有些奇怪的开口问道。
“是的,父亲,自从我娘的葬礼之后,这件事便传遍京城了,回儿在我娘的葬礼上以亲儿子的名义接待来往吊唁的客人,为她扶灵下葬,父亲大约是刚回京不知道这个消息,您稍微打听一下便知道了。”
纳兰云溪昨儿受了容国公和容老太君的冷遇,今儿一见面他便质问他,她心中顿时有些郁闷,却也无法对他怎么样,毕竟在这孝字大于天的时代,一定不孝的帽子压下来那是要出人命的,在侯府的时候,纳兰康那样贪婪自私的人,对老夫人还是极其孝顺的,所以,她此刻只能忍。
容国公看着纳兰云溪,似乎在确认她的话是真是假,他嘴唇一动又想说什么的时候,马车的帘子突然被掀了起来。
“还在那唧唧歪歪的做什么,再磨蹭一阵,祭奠的时辰都要过了,快些上来。”
只见燕回一掀帘子露出一张清秀俊美的面容来,脸上一股阴沉之色,冷冷的对她喝道。
“哦,”纳兰云溪看向他答应了一声又转头看向容国公道:“那父亲,我先出府了。”
“恩。”这一回,容国公没有再开口说什么话,而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然后便转身往大门口停着的一辆马车边走了。
纳兰云溪待他走了之后,才吁了口气,手脚并用的上了马车。
“这是谁?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燕回见她上来了,给他腾出一边的软榻,让她靠在上面,然后皱着眉头问道。
“回儿,你还真是不关心朝中大事,如今百花盛会就要开始了,各国的使臣团也都在路上了,容国公一家驻守大尧,这次也被皇上召回了京城,他便是威震大尧的容国公。”
纳兰云溪摇了摇头,暗道以后她要将燕回慢慢的调。教成以前云飞的样子,瞧他现在这般样子,即使重生了,也因为长期模仿燕回的性子,日子久了变将自己真的变成这样的性子了。
“是么?那回来的光是他一个人,还是还有什么人么?”
燕回已经命侍卫开始赶车往将军府而去,一边又皱着眉头问道。
“自然不是他一个人回来的,而是容家一大家子的人都回来了,包括老太君,国公夫人,还有他们的儿女,幸好,他们的族亲还没有跟着来。”
纳兰云溪叹了一口气,古代大户人家就是这点不好,三姑六婆七大姑八大姨除了本家有一大堆族亲,这么些人住在一起不整日生事才怪了。
“烦人,那他们既然回京,为何不轻皇上另赐府邸?为何要住在国师府?那以后你也要像其他贵族人家的媳妇般伺候公婆,操持家务,相夫教子了?”
燕回听了纳兰云溪的话,眉头皱得更紧了,一副忧心忡忡的问道。
“噗,如今,的确是这样的了,而且国师府多年入不敷出,我还得将府中的产业重新整合打理一番,要开始挣银子养家了,光是你说的那些还不够。”
纳兰云溪想到这一大家子人的吃穿用度可是一笔不小的花费,他们的花费远比被驱逐出府的那些姨娘们要多得多,不禁觉得亚历山大。
若是光供着她们吃喝那还好,只是怕她们还会在府中生事,别人不说,苏玉落第一个就不是省油的灯,昨日虽然暂时弹压住了她,但谁知道她以后会生出什么乱子来。
不过,暂时,她也没工夫想这些,因为国师府这一大家子人的吃穿用度是如今要解决的当务之急,容国公并没有带回来多少家产,只有楚秋歌的一些嫁妆,可那是人家的私有财物,她是不能用的,她要立即开始赚钱,还要和容钰准备迎接各国使臣团的到来,单单这两件事便很快要将她忙得脚不着地了。
“那国师为什么要让他们住在府中?让他们自己另住不久行了?”
燕回不满的说道。
“容国公亲自上书皇上说和一双儿女分别数十年,如今一朝归来要举家团聚,说什么都不愿令住,偏要住到国师府来,他这要求本来也是人之常情,皇上只能答应他了。”
纳兰云溪摇了摇头,暗道云飞重生后,性子和以前还是有些不一样了,以前的他哪里会这般肆意妄为,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不过,这样也好,这一世,无论如何,她都会护着他平平安安的,让他能够由着性子来,虽然如今他也不需要自己来护,但她还是要尽一份长姐的责任。
“女子成了亲真麻烦……”燕回怔怔的半晌,才吐出这样的一句话。
“身为女子本来就麻烦啊,你将来娶了媳妇还不是要为你操持王府家务,孝顺荣王和荣王妃,然后生儿育女,相夫教子?这是每个女子的必经之路,无论到了哪个朝代,都是不可改变的。”
纳兰云溪一笑,不由得有些感慨的说道。
就算是前世,女人一旦结了婚,有哪个不是如这古代一般得操持家务,相夫教子,甚至还得出门赚钱,有几个能真的按照自己的心意过日子的?
“哼,我可不要那样的媳妇,你自己劳碌命,别将别人也一起拉着,说成你这般样子。”
燕回冷哼一声,对她的见解颇为不屑,暗道自己将来若是娶了媳妇,便什么都不让她管,他要亲自管理。
纳兰云溪见燕回脸色稍微有点红,不由得打量他一番,见他今日身子又长高了不少,他如今这个年纪,若是按照这古代的风俗来算,也该到了说亲的年纪了,而且古代的人普遍发育得早,他如今十二三岁的年纪看起来已经有十六岁了。
“我们回儿也很快就能娶媳妇了呢。”纳兰云溪端详了燕回半晌,笑了笑出声。
“哼。”燕回别扭冷哼了一声,然后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一路上,纳兰云溪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和他说破这件事?问明白他重生的原因?
走了一路,想了一路,快到将军府大门的时候,燕回终于憋不住了,他本来在闭目养神,此时却睁开眼睛看着一脸纠结的她道:“你究竟在想什么?”
纳兰云溪见他终于睁开眼睛看向了自己,不由笑了笑说道:“回儿,你重生后,连性子都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若不是你拿了我们之间最熟悉的那根钗子给我,我方才知道是你,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你会在荣王世子的身上再次重生。”
“重生?”燕回听着纳兰云溪说出的这个词喃喃的念了几遍,然后一拍大腿说道:“是了,我的确是重生了,这一次重生,也获得了新生,我再也不会如以前在侯府那般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的过日子了,这一世,无论任何事,我都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做。”
“噗,回儿,你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
纳兰云溪闻言一笑,暗道看来他一开始从荣王世子的身上醒过来的时候,一定是非常害怕非常恐惧的,所以仍如以前那般谨言慎行,不敢言语,努力的模仿和学习燕回本来的性子和行事作风,而模仿的时间长了之后,他便不由自主的就和以前的燕回融为了一体,连性子也是,估计是再也回不到以前那般性子了。
“对,起初,我从这具身子上醒过来的时候,惊惧、不安,惶恐,只记得最后的那几日我实在是太饿了,便不顾沈素秋的囚禁出门去找吃的,无论我如何哭喊说身上疼,都没人应我一声,我身上不仅全身皮肤溃烂,还生了虫,那时候我的眼睛也看不清了,走着走着便掉进了碧波湖……
那一刻,我并没有觉得痛苦,冰冷的湖水漫过我全身的时候,我身上的疼痛奇痒被虫子叮咬的啃噬之痛,一切的痛苦都没有了,所以我连一下都没有挣扎,便任由自己沉入了湖底,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终于得到了解脱……
可是再次醒来之时,却发现自己还没有死,我以为老天爷对我的惩罚还不够,还要让我再经历那样的痛苦,所以我的心情没有半分高兴,而是如沉入地狱般痛苦,当我听到伏在我身上痛哭的声音后,不由得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当我看到哭的人是个陌生的夫人之时,我那时候还以为是幻觉中见到了母亲……”
“可是,那终究不是她,再到后来,我发现自己连身份容貌都变了的时候,我便知道,在我身上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起初的那段日子我日日闷在屋子里,甚至都不敢见人,更加不敢去侯府找你,和你相认,生怕别人看出我来,所以,那段日子我对荣王和荣王妃也做了很多不好的事,而他们却并不计较于我,仍是一切都由着我,对我十分顺从宠爱……”
燕回回忆着他重生之后的那段日子,断断续续的和纳兰云溪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