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哲一个激灵,紧张的看着余老先生。余老先生打量了一番孙哲,沧桑的眼里闪着晶亮的光芒,悠悠道:“小家伙,律师不是这么当的。”
余老先生的语气和神情,把所有人都给镇住了。现场的人没有一个不是人精,只这一句话,就品出了味道。
“你既然手上有遗嘱,那我手上的这样份,莫非是假的?”余老先生的助手应声打开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也取出了一份遗嘱。
这一下,所有人的面部表情都精彩了,包括顾启正和顾凯二人。他们都没想到余老先生也有一份遗嘱,而且听这话里的意思就是,他手里的遗嘱是真的,孙哲的是假的。
余老先生和孙哲在政法界的地位,那就是泰山和小丘的差别,尤其是余老先生一生打了无数场官司,无不是一心为公正,美名传天下,可谓是业界典范。光是看人,所有人都无条件相信余老先生了。
孙哲这一次是真的慌了,他不混商界,不能切实体会到顾启正的厉害,但是他混政法界,怎么可能不知道余老先生的手段与威望。那一瞬间孙哲差点想撂挑子不干了,然而他钱已经收了,这次又有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场,他要是承认自己的遗嘱是假的,那就是自断前程,以后别想再在律师界里混了。
人的胆子总是在面临极限的时候骤然变大,比如现在的孙哲,他忽然心生一股豪气,他要是能辩赢了自己的这一份遗嘱是真的,赢了余老先生,那岂不是要扬名了,从此在政法界地位大涨。名和利的双重引诱让孙哲一下子有了底气,脸皮也厚了。
前一秒他明明还发怵,这一秒他就和往日信心满满上法庭一样,面带从容的微笑:“余老,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您认为我造了份假的遗嘱?咱们都是学法律的,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呀。”
人啊,一旦起了贼胆,说话的语气都变了。孙哲潜意识里已经把余老先生当成了提升名望的跳板,于是言辞里的敬畏也没有了,整个人平添了一股子傲劲。
若是以前,余老先生肯定会对孙哲另眼相看,说不定还会收孙哲为弟子。但是现在是不可能了,这个人的心坏了,是做不了好律师的。可惜了。余老先生叹了口气,“真真假假就交给法院来判吧,今日是修齐的葬礼,我可不想把灵堂变公堂,和小家伙扯皮。”
余老先生的意思很明确,因此这一场遗嘱宣读,变成了一场闹剧,遗嘱的纠纷要留到法庭上辩论,一切都要回归葬礼本身。
“余太爷爷,辛苦您老人家了。”顾启正是真的心怀感激,真诚的向余老先生鞠躬,余老先生扶起了他。
“孩子,你很好,你爷爷常跟我夸你,说你有顾家人的风骨。”余老先生声音微微颤抖,显然有些哽咽了,“你爷爷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没想到居然还比我这糟老头子先去了。”
余老先生是真的难过,眼眶含着热泪。林安冉站在一旁看着,眼泪早就哗啦哗啦流了一脸。不管这灵堂上有多少人是真情,有多少人是假意,至少有他们几个人,是真的在为顾老爷子的离世而伤心难过。
到墓园下葬的时候,天空又开始了飘雪,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种素净的凉意里。一群穿着整齐的黑色正装的人站在墓前,听着悼词,任飞雪融化在发顶、肩头。那些悲痛的情绪和胀闷感和飘雪一样纷纷扬扬,然后渐渐融化,沁入了更深的地方。
等到仪式正式结束后,人们纷纷离场,顾启正还是站在原地,不愿意离开。黄葵总算有一次眼力见了,主动帮着招待宾客。
“明天你到我院子来一趟。”余老先生留下这句话,然后离开了。
顾启正默默的站在墓前,林安冉就站在他身边。顾启正忽然牵起她的手,逛起了墓园。其实也不是在逛墓园,顾启正走的方向是有目的的。林安冉被带着走了一会儿,然后停在了两座并在一处的墓前。
林安冉抬眼一看墓碑上的照片和名字就明了了,这里葬着的是顾启正的父母。林安冉捏了捏顾启正的手心,大概是想无声的安慰他一下。
顾启正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墓碑,半晌才开口,轻声说:“爸,妈,我来看你们了。今年提前来,是为了送爷爷一程,马上他就要和你们团聚了。对了,这个是冉冉,是你们的儿媳妇儿,我们有孩子了,虽然要到明年八月才出生。我很期待这个孩子,我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小家庭了,我真的长大了。”
林安冉很少听过顾启正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但是就是这些琐碎的简单的句子,就让林安冉止不住泪流。这段时间她几乎真成了水做的女人,动不动就哭了。
顾启正察觉了林安冉在哭,抬手轻柔的帮她抹掉泪水,“别哭了,把脸都哭皴了。”
“皴了也不许嫌弃我。”林安冉吸吸鼻子,“当着爸妈的面保证。”
“我不嫌弃你,永远不会。”顾启正帮林安冉把围巾围得更严实了些,生怕她冻着。
林安冉调整好情绪,微笑着对着墓碑,看着上面的照片说:“爸,妈,我是林安冉,今后会是启正的妻子,是他孩子的母亲,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向你们保证,我会用尽全力爱我身边的这个男人,我不一定能成为他最好的助手,但我永远是他的心灵的依靠,我会和他一辈子,永远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