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侯公公来到御书房门前,裴长卿低头看了看自从进了皇宫之后就异常老实乖巧的阿甘,忍不住和李承泽对视了一眼。
看侯公公进去禀报后没多久就出来示意他们进去,裴长卿轻轻碰了碰腰间的毛笔,而后迈步进屋。她自从上回给庆帝治完病又捅出了长公主和太后的事情后,就不曾再进过皇宫,也不曾再见过庆帝,想到这儿裴长卿不由得有些好奇,虽然当年她在被台首挖去山南东道的时候是隶属于百相斋的人,曾经也接过保护李隆基的任务,但是只是不知近十年未见,庆帝如今怎么样了?
踏进这间久违的屋子,裴长卿和李承泽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庆帝挥手打断:“行了不用行礼了,朕今日是找你们有要事详谈。”
顺从的直起身,裴长卿抬头看着坐在塌上的庆帝,莫名觉得眼前之人虽然多年未见容貌不曾有大的改变,但是却面露憔悴,忍不住抿了抿唇,而后开口:“陛下,臣斗胆进言。臣今日观陛下面色略有憔悴,还望陛下保重龙体。”
从折子里拔起目光,庆帝看着眼前不卑不亢甚至还有闲情逸致伸手摸阿甘的裴长卿,空出一只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子,又对李承泽身前的位子扬下巴说道:“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成了,坐吧。”
“谢陛下赐座。”
大大方方地行了礼,裴长卿虽然拿不准庆帝如今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仍旧带着阿甘坐到庆帝身边,等着对方开口。“朕听说你最近在为林郡主治病?”把看好的折子扔到一边,庆帝饶有兴致地看着裴长卿,笑的别有深意。
“回陛下的话,正是。”谢过给自己端来茶水的侯公公,裴长卿摘下腰间的毛笔放在桌上,微微一笑“陛下,择日不如撞日,上次给陛下看病还是将近十年前,不知这次陛下可否让臣再把个脉?”
毫不介意地伸过去一只手,庆帝抬手清理了桌上铺满了的奏折,说道:“也好,多年未见,正好试试小裴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修长的手指刚刚搭在庆帝的手腕上没多长时间,裴长卿面上虽然没有丝毫的变化,但是心底却微微一沉,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摸上了桌上的毛笔反复摩挲。看着裴长卿的小动作,李承泽的眉头不由得拧了起来,这么多年来的相处,他再清楚不过裴长卿每一个小动作所代表的意思了。
“你们都先下去吧。”
看了看欲言又止的裴长卿,又看了看拧着眉头的李承泽,庆帝突然一笑,而后挥挥手示意御书房内的其他人都退下,而后笑着问:“朕,这是又中毒了?”
“不是中毒!”连想都没想就否定了庆帝的猜测,裴长卿抬手先习惯性地给对方刷了清心静气,而后握着毛笔抿着唇有些不知所措。看着裴长卿难得不知所措的样子,庆帝笑的慈祥,轻拍着她的手说道:“别怕,这里没有外人,你直说就是。”
深吸一口气,裴长卿忍住了内心想要骂街的冲动,而后抓起毛笔把太素九针不要钱一样的往对方身上套,等看着庆帝的脸色有所好转后,转身从阿甘的肚子里取出一个缠好的小布包面无表情地摊开在案几上。
“小裴这是要给朕施针了?”单手托着下巴看着裴长卿一连串的动作,庆帝看着一步之遥的小姑娘,而后顺从地褪下上衣。
看着对方身上随着衣服脱落而显示出来的深浅不一的伤疤,裴长卿吸了吸鼻子,摊手从小布包中取出一根长针,一手抓着庆帝的胳膊说道:“会有些疼,忍一忍就好了。”说着,裴长卿运转起体内的混元内功,小心地顺着慢慢捻进去的针游走在对方体内。
随着一根一根的长针准确地扎入庆帝的穴位当中,裴长卿的额头也布满了汗珠。庆帝刚想抬手替小姑娘把汗擦一擦,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臂:“别动,保持刚才的姿势!不然的话体内的淤血没有办法排除出来,还有那些筋脉也会重新错乱。”
低头盯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裴长卿,庆帝慢慢的眯起了双眼,顺从的把手臂放回原位,却没说话。叹了口气,裴长卿有些无奈地歪歪头,换了条腿继续半跪着说道:“陛下,您真的不用那么戒备地看着我,毕竟我能在十年前推断出您身中蛊毒,也能在十年之后推断出您身受重伤。”
感受了一下周围丝毫未减的杀意,裴长卿忍不住摸摸鼻子,而后用一种哄孩子的语气说道:“乖,陛下,咱们先把杀气收一收,好好治病好吗?”“你这是把朕当孩童哄了不成?!”嘴上虽然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但是庆帝最终还是将满身的杀气收了回去。
对身后的李承泽轻轻摇了摇食指,裴长卿伸手轻捻着其中一根长针一弹,所有的针突然像是有所感应一样都轻轻颤动起来。伸手掏出一块帕子摆在合适的位置,裴长卿撩起衣摆半跪在塌上,伸手抵住对方的后心处,慢慢的替对方梳理经脉。
收手的同时庆帝在帕子上咳出一口污血,裴长卿这才松了口气,替他把身上的针一根根拔下来,笑着说道:“好啦,这下陛下把淤血咳出来了就好的多了。”手脚麻利地把长针消了毒收起来,裴长卿看了看仍旧光着膀子的庆帝,伸手替他把衣服穿好。
看着裴长卿一套动作做得是行云流水得心应手,庆帝刚想说什么就看见已经把长针重新塞回阿甘肚子里的小姑娘转回身再次半跪下来,拉着自己的手说道:“以后可不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啦~这么大年纪了要注意好身体呀!”
裴长卿说完了话就重新站起身,眉眼弯弯地坐回到一旁,拿着茶杯小口小口地抿着杯中的茶水。庆帝看了看裴长卿,最终又把目光投向了从施针开始就不说话,甚至连一丝表情都不曾显露出来的李承泽,突然开口:“朕听说,你心悦小裴?”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出乎意料地异口同声,裴长卿和一旁仿佛是老僧入定一样的李承泽都顿时一激灵,同时跳起来说话。仿佛这样的场景取悦了庆帝,他挥挥手示意二人不要这么紧张,而后慢条斯理地说道:“别激动,坐,只是听说而已。”
“那陛下这也不能听信谣传啊。”一脸正经地重新坐下来,裴长卿面上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却暗自咬牙切齿。李承泽也赶忙附和:“阿裴说的是,父皇可不能信那些坊间传言啊。”“瞧瞧,瞧瞧,这连阿裴都叫出来了。”看着两人面上都保持着郑重的表情,庆帝不由得笑了出来“还不是你们二人有情况?”
干脆直接一拱手,裴长卿趁着这个时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一旁的李承泽,说道:“回陛下的话,这个称呼是臣让二殿下叫的,同样叫这个称呼的也不只是二殿下。”跟没察觉到裴长卿与李承泽之间汹涌的暗流一般,庆帝慢悠悠地取过茶杯吹了吹茶沫,而后开口:“可是这般称呼你的,只有老二跟你年龄相仿啊。”
内心哇凉哇凉的,裴长卿面上假笑着回话:“不敢当不敢当。”眼神却已经飘向了一旁同样露出假笑的李承泽身上,瞅瞅你干的好事!感受到裴长卿吃人一样的眼神,李承泽嘴角下弯,这你不能怪我!
她就知道李承泽出的主意准没好事!又瞪了一眼李承泽,裴长卿听着庆帝漫不经心地说出的那句:“本来朕今日叫你们过来,是想问问你们的意思,若真是两情相悦朕也好下旨让你们二人成婚。”瞬间一个激灵。
“臣觉得吧,这个事情陛下还是慎重考虑一下为好,毕竟我们俩也不是两情相悦。”想了想措辞,裴长卿面容有些苦涩,毕竟她还真的不太想跟李承泽成婚的,不仅仅是因为她喜欢陈萍萍,更因为她跟李承泽说好听点叫部分三观不合,难听点就叫俩人一旦吵架就能吵得昏天黑地。
看了看李承泽又看了看裴长卿,庆帝换了个姿势继续饶有兴致地看着在自己面前异常默契的二人,又问:“真的不需要朕下旨,那你们二人是不是已有心悦之人啊。”
感觉事情似乎在向一个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裴长卿忍不住挠了挠头:“回陛下的话,有了。”但是陛下问这个做什么这句话她没敢说出来,只敢给李承泽使了个眼色。恭敬地回了话表示自己没有,李承泽不着痕迹地摇摇头,似乎自从他重生回来之后,他发现他的这位父皇似乎在什么方面有了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哦?小裴有了心悦之人?”
听着庆帝的问话,裴长卿再一次在内心暗暗骂李承泽当初出的馊主意,脸上仍旧笑嘻嘻地回答:“回陛下,臣已有心悦之人,所以还请陛下莫要赐婚了。”“那不如朕给你和你心悦之人赐婚如何?”有些奇怪地看着听到这句话之后就突然面色僵硬的裴长卿和暗自偷笑的李承泽,庆帝皱了皱眉“怎么,朕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回父皇的话,父皇并没有说错的地方,就是……阿裴的这位心悦之人,对方是不是同样心悦还不知道呢。”看着庆帝并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李承泽突然胆大了一次,抢在裴长卿前面开了口。
她就知道!内心问候李承泽的裴长卿此时除了能瞪着李承泽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面露假笑。有些时候,你的知交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坚实的后盾,但是往往有些时候,他们也是最烦人和猪队友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