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揉乱了裴安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裴长卿歪歪头眨眨眼睛,弯下腰来眉眼温柔地鼓励道“你不打招呼怎么能知道伯伯是不是喜欢你呢,对不对?”
看了看眉眼带笑的裴长卿,又回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李承泽和谢必安,裴安有些怯生生地点点头。
“孩子还是怕生。”虽然对于没有在第一时间抱到香香软软的小孩子还有些遗憾,四顾剑仍旧是理解地点点头,又往后挪挪位置“没事儿,估计过段时间应该就会好一点了。”
并没有错过四顾剑眼中一闪而逝的黯然,裴长卿低头看着怀里正扎巴扎巴眼睛趴在自己肩头的裴安,小声催促道:“快去跟伯伯打个招呼。”
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向四顾剑的方向,裴安咂咂嘴后感觉到自己的屁股被人轻轻地拍了一巴掌,忍不住揪起一点裴长卿肩头的衣服放在嘴里磨了磨:“娘亲又打我。”说着,裴安松开了一直抱着不撒手的裴长卿的脖子,跳到了地上。
哒哒哒跑到四顾剑面前,裴安气势汹汹的往对方跟前一站,张开双臂露出了一个笑容:“伯伯抱抱!”
在看到裴安跑过来的时候下意识的想要起身起来,四顾剑刚把手放在桌子上想要发力却被裴长卿暗暗按在原地:“别走啊。”笑嘻嘻的用力把四顾剑定在原地,裴长卿托着脸打了个哈欠接着说道:“四顾剑伯伯刚才不是还对我们安安感兴趣呢吗?”
瞪了一眼嬉皮笑脸的裴长卿,四顾剑重新把目光放在了一直伸着手臂的裴安身上,有些无措地搓搓自己的指腹:“你……不怕我吗?”
“为什么要怕?”没懂四顾剑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裴安晃了晃身子示意他抱住自己,奇怪地问道“伯伯难道不是好人吗?”
小心的站起身半跪在裴安面前,四顾剑低着头看着眼前这双黑白分明的双眼,试探性地抬起胳膊碰了碰裴安的衣袖,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怕我吗?”
已经反应过来为什么四顾剑不敢抱裴安,裴长卿无声地叹了口气,捏着鼻梁把自己的目光投向了正坐在身边的李承泽,低声问道:“范闲去宫里了?”“没,在范府呢。”仰起头看了看天色,李承泽清了清嗓子“他说他先回范府,然后再看怎么去皇宫里。”
眯起眼睛迎着日光看到了一团小黑点,裴长卿用指甲点了点冰凉的桌面,随即敛去了脸上原本浮现出来的怅然。
极为克制的把自己的两只手臂圈成一个椭圆,四顾剑看着被自己圈在当中的小姑娘,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在自己的内心弥漫着。
他知道纵然当年他用一柄剑守住一座城的光辉事迹至今仍在被百姓所传颂,但是东夷城内的幼童却从来不会主动靠近他们的这位大英雄,大城主。
最开始的时候还有父母试图想让孩子亲近一下四顾剑,但是都被孩子的嚎啕大哭而被迫中止,久而久之连四顾剑自己本身,都不会去主动亲近任何一个幼童了。
曾经他还会疑惑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局面,直到有一天他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闻到了同样的气息才恍然大悟。
血腥气息。
这是每一个上过战场的人身上都会带着的气息,连四顾剑自己也不例外。在得到这个结论以后,四顾剑一个人晚上坐在洗浴的木桶里把自己的皮肤搓得通红,好像这样就能够让自己身上的血腥气息有所消散。
根本就不明白四顾剑在担心什么,裴安瘪瘪嘴觉得自己的胳膊已经举得酸痛了,干脆往前走了几步把自己塞进四顾剑的怀里,委委屈屈地问道:“伯伯为什么不抱我?是不喜欢安安吗?”
“怎么会。”赶紧把小姑娘轻轻地搂进怀里,四顾剑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有些愧疚地说道“对不起,我刚刚没反应过来。”说着,四顾剑又摸了摸裴安的头发,用最和蔼的声音问道:“安安能原谅我吗?”
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裴安用自己的脸蹭了蹭四顾剑的脸,笑眯眯地说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伯伯这么怕我,但是看在伯伯认错诚恳的份上,我就原谅伯伯啦~”
生怕裴安在自己怀里磕了碰了,四顾剑等根据指示把小姑娘抱到肩头让她坐稳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背后出了一身汗。
长舒一口气后用两只手固定住裴安的两条小短腿,四顾剑任由她揪着自己的头发,转头看向了一脸笑意的裴长卿,有些深意地说道:“孩子……很活泼。”
“我知前辈为何不敢抱孩子。”任由裴安在四顾剑的肩膀上坐着,裴长卿低头看着自己手边的小酒壶,深吸一口气之后缓缓开口“但是晚辈还请前辈帮我多照顾几天孩子。”
“你又要出去?”一边跟裴长卿对话一边故意晃晃脑袋逗裴安玩儿,四顾剑仿佛无师自通了逗孩子的技能,问道。
点点头表示肯定,裴长卿盯着裴安刷的一下转过来的满脸不赞同的目光摸了摸鼻子,有几分尴尬地说道:“是,要出去一趟,不过傍晚就应该能够回来。”“娘亲又要走了吗……”忍不住鼓起自己的脸有些难过,裴安缩起肩膀想要逃避裴长卿的目光。
嘿嘿笑着冲裴安比了一个兔耳朵的姿势,裴长卿笑着凑上前轻轻地捏了捏裴安气鼓鼓的小脸蛋,安抚着说道:“别生气,你看我傍晚就能回来陪你了,今天娘亲陪你一起睡觉好不好?”
认真思考一番裴长卿说的话,裴安指了指自己的脸,顺势把脑袋凑过去,噘着嘴没说话,但是意图却很明显。“这小嘴是不是都能挂个小油瓶了?”笑着凑上去亲了一口裴安的脸,裴长卿调侃着随后笑弯了眼睛。
伸出一只手做出拉钩的姿势,裴安努力从自己的眼中挤出几滴泪水来,故作可怜地说道:“那娘亲跟安安做约定!”“好。”也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勾住裴安的晃了晃,裴长卿的眼中都带着一股温温和和的笑意“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正好我还有礼物想要送给安安。”
摇头晃脑地表达出了自己的开心,裴安在看到裴长卿从后面拿出来的东西之后开心值达到了顶峰:“布娃娃!”
把自己手中的布娃娃放到裴安手上,裴长卿弯着腰摸了摸她的头,弯起了眼睛:“娘亲答应安安的已经做到了哦~所以安安和伯伯还有舅舅能不能在这里等我回来呀?”
不住地点头,裴安一直看着裴长卿离开,这才泄气一般地把自己的下巴搭在四顾剑的头顶,软糯的对站在一旁地李承泽说道:“舅舅我也想你啦~”
听着身后传来的欢快的笑声,裴长卿自己也弯起了嘴角,随后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罩上了头上的兜帽。小心地避开了街上和藏在暗处的暗探,裴长卿敲响了抱月楼的后门。
一手拉扯着头上的兜帽另外一只手放在身侧,裴长卿掀起眼皮看了看给自己开门的人,沉默不语地出示了自己腰间的腰牌。
清晰地看到腰牌上那个大大的“月”字,来人对裴长卿微微地下了头以示尊敬,随后侧身让出了一条通道。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响动,那人微凉的眼神落在了裴长卿身后的房顶上,微微眯起了双眼。在和裴长卿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那人低声说道:“身后。”
一直知道自己身后有人,裴长卿闻言脚步微微一顿,随后摇摇头说道:“无事,那不是宫里的人。”
在抱月楼里把该办的事情办好,裴长卿满脸疲倦地瘫在座椅上,昏昏欲睡地开始小鸡啄米式点头。
“这么困下次就别这么早来了。”小心地捧住裴长卿的头,邀月有些无奈和疼惜地说道“又不是说必须要今天办完。”“我这不是早办完早完事吗。”整个人就像没骨头一样靠在邀月身上,裴长卿揉揉眼睛哈欠连天地说道。
忍不住叹了口气,邀月拍拍裴长卿的肩膀示意她坐直了,语重心长地说道:“以后可不能这么莽撞了啊,我刚听别人说你想把头发染了?”“是啊。”打了个哈欠,裴长卿一边用手抹去眼角溢出的泪水,一边说道“我顶着一头白发出去,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裴长卿回来了。”
嘴角仍旧是带着一抹笑意,邀月的眼底却划过了几分苦涩,随后用轻松的语气问道:“那你想染个什么颜色?粉的黄的绿的?”
吐吐舌头装作是想要逃开邀月的魔爪一样左躲右闪,裴长卿笑的极为欢乐:“哎呀要那么五彩缤纷的颜色做什么,我现在黑的就行啦。”
等裴长卿光明正大的从抱月楼的正门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连带着脸都变了一副模样。临走之前还笑眯眯地冲给自己行礼的鸨母拱了拱手,裴长卿漫不经心地斜了一眼周围的房顶,暗自哼笑一声后离开了抱月楼。
不紧不慢地走在京城的大街上,裴长卿一边左看右看,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安安吃的好吃的,一边留意着周围人的动作。在装作是不经意的与三个乔装改扮过后的暗探擦肩而过后,裴长卿终于听到了一串身后响起的急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