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天开始,朕就一直在想若是朕当初没有遇到你,现在的朕恐怕已经是个疯子了吧?”似乎是笑了一声,庆帝抬脚站在天台的凉亭里,视线仍旧落在远处的皇家藏书阁上“若朕当真是个疯子,这南庆恐怕也就没几年的活头了。”
说到这儿转过身看向面容平静的裴长卿,庆帝的话锋一转:“听说,你和那个天师认识?”
眨眨眼睛像是反映了几秒,裴长卿对着庆帝突然笑了出来:“原来父皇也管前辈叫天师吗?”“他说他忘了自己叫什么。”重新转回身,庆帝平静地回答道“他只记得别人管他叫天师,至于说他从哪儿来,叫什么,他都忘了。”
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发出一声嘲笑般的笑声来,裴长卿低头拍拍自己的衣袖,顶着庆帝疑惑的目光歪着头笑了笑:“说起来,这一点倒是跟他们那一派的人有点像呢。”
“你似乎很了解他。”迎上裴长卿满脸无辜的脸皱起了眉头,庆帝的话语中带上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闻言先是笑了笑,裴长卿随后先是拍了拍怀里迷迷瞪瞪想要睁眼的裴安哄着小姑娘再睡一会儿,这才清了清嗓子学着之前庆帝给自己展现的极为无辜的表情反问道:“难道父皇就没问过天师前辈的身份吗?”
看着裴长卿脸上和自己当时如出一辙的表情,庆帝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盯着故作镇定的裴长卿看了几秒之后才转过头:“他只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顿了顿,庆帝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接着说道:“他那个时候一贯和小叶子的关系很好。”
听着庆帝的这几句话再联想到天师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过去,裴长卿想了想之后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到庆帝面前,勾了勾唇角:“父皇有没有兴趣听一个故事?”
仍旧背着手只不过是把自己的目光从皇家藏书阁挪到了裴长卿的身上,庆帝表现出一副十分好奇的样子问道:“哦?小裴想给朕讲个什么故事?”
“一个不算长,但是有点奇幻的故事。”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裴长卿鼓了鼓脸歪着头想了想措辞之后补充道“这个故事和叶轻眉前辈,天师前辈,以及我都有关系。”
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庆帝听到了一个他以前从未听过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有令他极为惊讶的科技,武学,甚至还有他之前从未想到过的治国理念。
在听完一整个故事之后,庆帝陷入了比之前更加长久的沉默。
也没有着急去催促什么,裴长卿低下头往旁边走了几步站到庆帝身边,用自己的嘴唇轻轻地碰了碰裴安的额头,轻声哄道:“安安该醒醒啦~再不起床太阳该晒屁股喽!”
“娘亲~”听到裴长卿的声音还不想起来,裴安闭着眼睛伸出手对裴长卿试图撒娇“娘亲我还是好困呀,能不能再让我睡一会儿好不好嘛。”
低声笑了出来,裴长卿伸手捏了捏裴安的鼻尖,笑着催促:“不行,安安要赶紧起床,不然的话你晚上又睡不着了。”
“就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好不好嘛~”闭着眼睛哼哼唧唧的撒娇,裴安伸出小拇指用大拇指截出一截指肚冲裴长卿晃了晃,噘着嘴说道“我就睡这么一小会儿,娘亲好不好嘛~我就睡一小小会儿!”
说着还试图用自己的脑袋去蹭裴长卿的胸口,裴安努力为自己争取最后一点可以睡觉的时间。
“不行,现在要起床了。”抓着裴安的手包裹进自己的手里,裴长卿故意板起一张脸说道“安安不听话的话娘亲就要打安安的小屁股了。”
噘着嘴睁开眼睛,裴安冲裴长卿哼了一声表示自己不高兴,随即马上搂着裴长卿的脖子撒娇:“那娘亲中午陪我睡觉好不好嘛~”
“好,娘亲陪你睡午觉。”满脸笑意的享受着裴安对自己的撒娇,裴长卿拍拍裴安的后背,声音温柔。
咧开嘴笑了起来,裴安突然缩进裴长卿的怀里悄悄地看了看没有看着她们的庆帝,然后抓着裴长卿的衣领网上挪了挪,自认为小声的跟裴长卿抱怨道:“娘亲,姥爷老欺负安安。”
“哦?那安安跟娘亲说说,姥爷这一年都怎么欺负安安了?”顿时一挑眉露出了一个极为八卦的表情,裴长卿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支棱起耳朵的庆帝,装作是神神秘秘地问道“安安悄悄跟娘亲说说,姥爷怎么欺负安安了?”
“姥爷每天好早好早就叫安安起床,那个时候外面的天还是好黑的,而且我看侯公公嘴里还能冒出白烟!”坐在裴长卿的胳膊上掰着手指头数庆帝的“罪行”,裴安的小脸极为严肃“而且姥爷还带安安去听好多好多人说话,那些人对安安都……”
皱了皱鼻子,裴安的声音顿时有些低落:“他们对安安都有些不好。”
“……”
听着裴安的前半段话有些抑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裴长卿笑的连眼角都流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但是在听到后半句话的时候,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凝重。
和庆帝对视了一眼干脆暂时忽略了裴安说的后半句话,裴长卿低下头跟裴安咬耳朵:“安安既然受了这么多的委屈,那娘亲帮你欺负回来好不好?”
“但是姥爷每天也好累。”想了想裴长卿的提议还是摇了摇头,,裴安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姥爷每天起得比安安还要早,而且还要听那么多人说话。有时候安安晚上睡觉的时候醒了还看见姥爷在忙,姥爷也是很辛苦哒!”
看着裴安眉眼间皆是抑制不住的温柔,裴长卿拍拍小姑娘的后背把她放到地上,往一直站在天台的门口等候的侯公公的方向推了一把:“去吧,找侯公公玩儿一会儿,娘亲有些事情想跟你姥爷谈谈。”
迎上裴安的目光,裴长卿弯起眼睛笑了笑:“等中午的时候,娘亲陪你睡觉。”
听到这句话顿时欢呼了一声,裴安在得到裴长卿的承诺之后先是扑上来吧嗒吧嗒的亲了几口裴长卿的脸,随后撒着欢地跑向了等待着自己过去的侯公公。
一直目送着侯公公带着裴安离开自己的视野,裴长卿在庆帝清嗓子的声音中回过神来,收回自己的目光淡淡地笑了笑:“父皇,怎么了?”
“朕很羡慕。”看着裴长卿脸上的笑容,庆帝的眼神有些复杂“朕很羡慕你的那个时代,也羡慕小叶子的那个时代。她曾经一直在跟朕说一些当时看来是天方夜谭的话,当年她在监察院门口立那块石碑的时候朕还在跟她说,她的这个想法恐怕等她死了也不能实现。若是照你这么说的话,朕似乎明白她的意思了。”
想起监察院门口的那块石碑,裴长卿低头笑了笑:“是啊,虽然每年监察院的新人在初进监察院的时候都会到石碑前看一看,念一遍上面的字,但是现如今却没有多少人能够实现她的这个愿望。”
“范闲会。”想起自己的这个儿子语气中带上了几分自豪的意味,庆帝摇了摇头“陈萍萍也会。”
只有朕不会。
并没有把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庆帝的眼睛里突然划过一抹黯然的神色,仿佛像是在怀念当年的自己。
装作没有听懂庆帝的话一样,裴长卿低下头拂去自己衣服上无意间沾染上的落叶,突然听到庆帝说了一句话:“朕,欠她一句抱歉。”
心知肚明这个“她”是谁,裴长卿却仍旧忍不住怔愣在了原地:“父皇?”
微微扭头扫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裴长卿,庆帝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又把自己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朕,欠她一句抱歉。”
咬着下唇看着庆帝,裴长卿低下头盯着自己脚边的地砖,低低地应了一声。
头顶突然一沉,裴长卿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到庆帝低沉的声音在自己的头顶响起:“就这样,就这样。”
“小裴。”今天的话似乎格外的多,庆帝站在裴长卿的身边,用自己的手阻止对方抬起头,仿佛这样就能够掩盖住自己话语中无法忽略的黯然。
抿着唇犹豫了几秒之后抬起自己的手在庆帝的手背上摸了摸,裴长卿干巴巴地应道:“父皇,我在。”
目光凝视着远方,庆帝放在裴长卿头顶上的手微微紧了紧,声音低沉而沙哑:“小裴,朕这一辈子,对不起很多人。先皇,小叶子,范建,陈萍萍,后宫的那些人。朕知道在朕百年之后史书上不会把朕说成一个明君,但是朕不后悔。”
垂下眼帘当一个合格的听众,裴长卿的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自己两侧的衣料,她听见庆帝接着说道:“朕不会封你为公主,也不会立小苏为皇后,你们都不应当在后世的史书上与朕有任何牵扯。你只是小裴神医,她只是苏先生。”
说完这句话摸摸裴长卿的头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庆帝随后松开了自己的那只手,转而拍了拍她的肩膀指了指天台的门口:“去吧,去忙你的去吧。”
“可是父皇。”急切地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裴长卿却看到庆帝摆摆手后自己的身体就不由自主的往天台的门口飞去。
“去找安安那孩子吧,好好陪陪她。”
一直等到拉着裴安的手看着御书房的门在自己的面前缓缓的合上才堪堪回过神来,裴长卿低下头看了看自家小姑娘那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的眼睛,半跪下来摸着她的头问道:“安安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