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顺英苦着脸:“妈,这块肉没肥肉啊。”
“没肥肉?”年春花凑近一看,可不是,那块肉全是瘦的,没一点儿肥的,这年头谁家买肉买全瘦肉啊?要肥肉吃了才解腻、才有油。
年春花道:“志业,你咋回事儿?”
楚志业正带着福团玩儿呢,闻言不耐烦道:“妈,你不会要怪我吧?这块肉本来是买给三叔的,我咋知道是自家吃啊,而且我去的时候太晚了,只有别人挑剩下的肉,我要是不买这块,说不定这块肉也被人抢去了,你也不能赖我吧。”
年春花气得给了他一指头:“就你理由多。”
但年春花也不是太生气,楚志业是爱找理由,可是这嘴皮子够利索,将来志业从商不就是靠的这股机灵劲儿吗?
年春花安慰着自己,咬牙吩咐两个儿媳妇:“没油那就多放水,有锅有灶的还做不出一顿肉吃?”
蔡顺英没办法,只能按照年春花说的办法做肉,但是,蔡顺英一是还惦记着被吃空了的油,二是担心自己的儿子们在一旁泪眼花花,有些神思不属,李秀琴也和她差不多。
一个烧火烧得太旺,一个锅铲翻得太慢,锅里的肉就这么焦糊了不少。
气得年春花夺过锅铲,自己来!
“我有你们两个这种儿媳妇,真是死了都闭不上眼睛!两个人做饭都能做成这样,你们的力气是往一处使的吗?”
年春花骂骂咧咧,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一会儿骂人,一会儿骂鸡骂狗。别人家里都和乐美满,就她家天天吵不完的架。
白佳慧在外边用铝锅做饭,听着这种骂声半点不意外。
年春花家一家的劲儿,可不是没往一处使吗?
年春花偏宠福团、小儿子,抠一家人的东西补贴这两位,这种情况下,每房都有意见,哪怕是不敢反抗的蔡顺英也尽力想给自己捞好处,一家人各为各的,你往东来我往西,这一家子还有得闹。
里边儿,肉已经做好。
虽然糊了,也没有油,看起来焦干的,但一股子肉香仍然飘到每个孩子鼻子里。
年春花把肉端到桌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孩子们迫不及待就要动筷,年春花威严地一拍桌子。
“今天有些事儿,必须说开了。”年春花说,“这几天,咱们家里发生了不少事儿,白佳慧呢,更是和咱们分了家,我知道,家里除了她,不少人对我的做法也不太满意。”
年春花威严地扫过蔡顺英,蔡顺英哆嗦着筷子低下头。
年春花从兜里掏出五元钱:“这五元钱,是福团捡回来的。五元钱可以买多少块肉?也就是说,咱们家今天桌上这顿肉,其实都是人家福团的功劳,我们要懂得感恩,不要眼皮子浅到因为福团吃了点鸡蛋羹、油油饭就闹来闹去!”
蔡顺英知道这是在敲打自己,忙道:“妈,我不敢。”
年春花点点头:“你要是敢,也害不到我们,福团的大福气在,你只能害到你自己。我还要说一点,以前为了吃东西这点事儿,家里闹了不少矛盾,今天我就要制定一个规则。”
一个让所有人都不再反抗,懂得敬着福团的规则。只有敬着福团,福团好了,大家才能好,这就是福气。
年春花觉得自己都是为了这个家考虑。
她扫视所有孩子:“你们都想吃肉?”
孩子们全都点头。
年春花说:“是福团让你们吃到了肉,你们该不该谢谢福团?”
孩子们面面相觑,有些不懂,年春花就这么淡淡看着他们,直到大壮试探地对福团道:“福团,谢谢你。”
福团懵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年春花脸上带了点笑意,给大壮挟了块肉:“来,大壮,吃肉。”
有大壮的例子在,其余孩子们大概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男孩儿们都比较皮,加上和福团关系比较好,很快忽视了心里那点子不对劲儿,笑嘻嘻地说:“福团,谢谢你!”
也都有了肉吃。
福团看见哥哥们都高高兴兴地吃肉,也忍不住咯吱咯吱的笑。虽然让哥哥姐姐们给自己说谢谢有些不好意思,但……奶奶真好,福团在这个家里感受不到一点排外,她心里暖暖的。
只剩下蔡顺英的二妮,李秀琴的四妮。
在这种家庭,女孩儿要更加早熟、更加敏感。四妮在李秀琴拼命使眼色下,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福团,分到了一块小小的肉,她吃到嘴里,却没想象中香。
二妮则生出一种难堪,就像要讨好福团才能吃东西一样,她小声说:“我牙痛,今天不想吃肉。”
年春花便撇撇嘴,说二妮没福。其余大人因为辈分关系,不用朝福团说谢谢,但年春花格外敲打他们,都要记得福团的大福气,要对福团格外的好。
楚志平捧着碗里的肉,有些食不知味。
一家人都在吃肉,可是佳慧、三妮却……楚志平孤零零坐着,两个儿子是猫嫌狗憎的年纪,根本不知道体贴,却对福团大献殷勤,仿佛根本忘了自己还有个妈、还有个妹妹。
楚志平有种自己的家庭碎了的感觉。
他顾不上吃肉,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一出去就和白佳慧碰了个正着,他局促地搓搓手:“佳慧,进来吃肉吧,三妮今年都没吃过几次肉。”
白佳慧平静道:“我不吃,三妮也不吃。”
楚志平哀求说:“你是个大人,你可以倔,可三妮呢?三妮还要长身体。”
“爸爸,我不吃。”楚梨从白佳慧身后探出一个头,“我不想在每次吃饭前都要说福团,谢谢你。妈妈给我做了鸡蛋羹,有妈妈在,我不会饿。”
楚志平一看,白佳慧的铝锅中有一碗蒸着的鸡蛋羹,白佳慧不是一个铺张浪费的人,但她知道楚梨看见别人吃这么久的鸡蛋羹,自己一个都捞不到,这么小的孩子哪里没有比较心理?
她便给楚梨做了鸡蛋羹,给她解解馋。
楚志平看着那碗黄色的鸡蛋羹,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
他的孩子楚梨在生病的时候都吃不到的鸡蛋羹,分家后反而吃到了,这对楚志平来说是天大的讽刺。他每天辛辛苦苦干活儿,到底是为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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