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金晖,却是暖而美的,又是机灵俏皮的,趁着风卷毡帘的当口,溜进车厢,映上车中大小人儿的面庞。
与来时各自怀着尴尬的心思不同,此时,姚欢与邵清,都为今日从苏颂这里得了些指教和启发,而欣然。
他们,一个是现代人,一个是辽人,论来,在这煌煌赫赫的都城开封,皆是不可言说的冒牌身份。
平日里,他两个,常于人群之中蓦地惘然,似乎再是表面上的顺风顺水,也还是孤独的。
然而苏颂,苏公,一位具有完全宋人血统的宰相和高士,如自家祖父般,在简朴却宁馨的宅院里接待了他们,讨论了有趣的议题,畅聊了广阔的见闻,当然,也分寸适度地发了些“遥想老臣我当年如何如何”的感慨。
这种相处,带来奇妙的美好感觉。
这比邵清划着竹筏子在大水中救人、焚柏叶煮汤药地防疫,或者比姚欢给灾后的开封百姓施粥,更具有强大的抚慰他二人精神世界的意义。
苏颂既不是一个钟鸣鼎食绕君忙的权臣,也不是一个但愿长醉不复醒的诗人。
他是贤者与智者。
接近一个王朝、一个时代的真正贤者与智者,才令人豁然开朗,也给人更深的自信。
骡车快到抚顺坊时,邵清探出身去,喊车夫停在路边树下。
“姚娘子,汝舟,我便在此处下车吧。车资我已付过,你们坐着回青江坊便是。童子们复课也就在这几日,吕刚会来报知。”
姚欢总觉得自己应寻三两句话表达什么,却忽地感到片刻前还清明的心腑,又好像蒙了层说不出是浓是淡的薄雾,抓不到清晰的主旨。
“先生,我,还要些胡豆。”
她只冒出了这么一句。
邵清朗然一笑:“娘子放心,你给番客们指了生财之道,他们高兴还来不及。豆子定能管够。只是若要一时就如片茶或香料般源源不断,也非易事。回头,我让叶柔来与你细说。”
邵清下了车,又走到骡车边,在姚欢坐着的这头,轻轻敲了敲木框。
姚欢拨开毡帘。
邵清温言道:“恭喜姚娘子。”
姚欢一愣,旋即明白他所指。
她咬了咬嘴唇,也不知怎地,鼓起勇气道:“先生平日为汝舟传道授业解惑,今日也为我解解惑吧。我听人说,洛学的程颐先生讲过,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孀妇不可再从人……”
这回轮到邵清吃惊,他不等姚欢说完,便打断道:“谁告诉你程子说过这样的话?”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