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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过只喝了三四盅,怎地就醉成这样,从未时中睡到此刻了。”

姚欢与邵清道。

邵清退回姚欢一个走得太臭的棋子,让她再想想怎么走,才答道:“各地米酒酿法不同,端木公子并非中原人,年纪又尚小,想来经不得烈一些的醇酿。”

姚欢忆起席间情形,问道:“他自老家带出来的那种风干肉片,炒了野蕨菜,你好像,很爱吃?”

邵清点头:“瘦处香酥,肥处腴润,又不夺蕨菜的清香,这用猪腿做的风肉,比京城的羊肉干、驴肉干,好吃。”

姚欢单手支颐,还未琢磨出下一步怎么走棋,干脆分出心思来,兴致勃勃对邵清道:“这种以粗盐和酒搓制、再风干的腌肉,不光端木公子所居的广南西路有,我外祖家,两浙路也有,叫火腿。你若喜欢,我回到京城问问姨母,可还记得制法,往后,我学着在家里做。”

邵清的目光离开棋局,明月清辉般地笼住了眼前女子。

姚欢平平淡淡的几句话,并无酣热情炽的色彩,在邵清听来,却分明比“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之类的誓言,自然可爱得多。

“家”

“家”这个字,自古以来,就像一团暖蓬蓬的火苗,能点亮孤独者寒凉沉暗的心。

邵清对于“国”始终抱有虚无感。

自从养父告诉他,他有一半宋人的血脉,邵清便陷落在茫然中。他不晓得,他应该归属的国,是这世上的哪一个。

养父厚待他的生母,又无所保留地告诉他身世秘密,仅凭这两点,他觉得作为一个男人,他就应该对养父所托的使命全力以赴。

为了鼓起窃取神臂弩法式图的斗志,他不断地告诉自己,所作所为是正义的,无害于大宋,有利于大辽,针对的,仅仅是那些从深山里的户渔夫渐渐变作出笼猛虎的女真人。

这种自我暗示,在他久居开封、爱上宋人女子后,又添入了全新的内容他要向大宋赎罪。从大水后医治灾民,再到接受残酷战争的砥砺、救回诸多宋军的性命。

可是,救活病人与伤员这些个体,所带来的欣喜,虽由衷,却短暂。

回到君与国立场的报恩与弥补,实则给邵清带来更深的痛苦体验。

没有平凡的甜蜜快乐,只有湿稻草裹身般的沉重。

何况,遇到贺咏后,邵清还更直观地看到了,人性与权力的恶,可以达至怎样触目惊心的地步。

“我有个念头,待此事尘埃落定,我不想为朝廷做祗候郎中了,更不想进翰林院做太医。你愿将家安在何处,我便与你去何处。你愿在汴京开饮子店、贩鳌虾,我就当个坐堂医,挣来的医资,给你租更多的田,雇更多的流民。你若愿去岭南种胡豆树,我更要伴你左右,那边瘴疠之气甚重,有我这个郎中在,你就不必怕。”

邵清缓缓地与姚欢说着将来,温和而坚定地,为他想象中的二人的“家”注释着内涵。

姚欢与他对视片刻,目光渐渐渗出甜意。

在有过头脑发热、识人不明、被物化与羞辱的不堪经历后,邵清的誓言,令她欢喜。

身心被同质的灵魂彼此治愈的感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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