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清送完梁师成回来,看看只剩了桌椅床柜的空荡屋子,问站在窗边出神的姚欢:“你去殓房看过,有蹊跷吗?”
姚欢道:“过世之人没有蹊跷,但活人有些蹊跷。去岁高俅送瓯茶来我处时,私下与我交待过,梁师成或已从端王那里得了恩赏,是要与瓯茶结为伴侣的。但今日我见他的模样,不大对。”
邵清道:“怎么,他不伤心?”
姚欢摇头:“殓房中,他就露了悲戚。可是,我总觉得,他心痛惘然的神色下,还藏了一时无法言明的怪异。所以,方才我在瓯茶的梳妆匣中看到这个东西,就没向他打听,而是藏下了。”
姚欢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东西来。
一个两寸长的铜制十字架。
“她信景教?”
邵清脱口而出。
“嗯?你认识这个?”
邵清道:“这是前唐时就从西域传来的异教,在中原被称为景教。唐武宗灭佛后,外来教派亦被殃及,景僧们往北去,在草原传教。我儿时,周遭的契丹贵族,亦有信奉景教的。”
姚欢穿越前,也没什么宗教史的知识储备,对“景教”二字不算纯然陌生,只因在西安碑林博物馆里见过出土的大唐景教碑而已,约略晓得是基督教的分支,保留十字架。
姚欢于是佯作好奇道:“这是个什么教?不会,唆使教众自尽殉教吧?”
邵清很肯定道:“若真是景教,不会。景教的教义,禁止这种邪门惨厉之事。”
他从姚欢手里接过十字架,凑到窗棂处,借着夕阳的最后一缕晖光,仔细翻看,终于在底部找到一个烙印。
邵清告诉姚欢,开封有多少景僧,在何处传教,他不清楚,但这个十字架的烙印,看起来像是打制此物的作坊所留,他们可以去问问胡商图麦特与契里,寻寻线索。
二人计议已定,见暮色四合,便要离坊回家。
不料正走到大门处,那叫作宝萍的女孩一叠声叫着“姚娘子”急慌慌地跑来,拦住他们。
宝萍颤声道:“英娘,在净房里,昏倒了,许多血。婆子们已经下值走了,我们不知怎么办。”
夫妇二人忙跟着宝萍往回走,步履匆匆中,姚欢问女孩:“英娘这两天是小日子来了?”
宝萍瞄一眼邵清,面色尴尬赧然。
姚欢道:“我夫君是郎中,你莫忌讳,但说无妨。”
宝萍于是老实道:“是的,英娘说她,这一回的葵水晚了月余,所以特别多,昨天夜里连草木灰都不够用了。今日原以为好些,不想方才竟汹涌而出,她又说肚痛难忍,干脆去净房坐着。不多时我去小解,就见她瘫在墙角……”
这番禀报未达至尾声,三人已到了学坊的净房门口。
另有两个路过时被宝萍叫住的女学徒,一脸惊惧无措地扶着门框,盯着里面。
姚欢扒开她俩,迈进去一瞧,也是大骇。
英娘歪在地上。
此际时辰虽晚,到底临近夏日,几分暮光里,姚欢依然辨出,英娘身下襦裙半截处,被血染得红透。
姚欢心道,这哪里像是普通生理期,天呐,这姑娘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