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走到门口唤一声,一个岁数更小些的宫女,提着食盒麻溜儿地进来。
小宫女敞开食盒各层,给玉娘检视过,包括垫在最下头、装了冰块的布袋子。
玉娘点点头,温言道:“装进去吧。”
小宫女捧起琉璃盒子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赞道:“这琉璃的纹样,真美。”
玉娘嗔道:“你是御膳所的,又不是琉璃院的,精研厨艺才是正道。那边还有姚娘子拌的半盆胡豆乳酥,回头你仔细学学。”
小宫女喏喏应承着,小心翼翼地将琉璃盆稳稳地摆好,关上木门。
玉娘提起食盒,与姚欢出了御膳所,匆匆往刘贵妃和小皇子所住的毓秀阁去。
姚欢眼看那座曾给自己带来很多不愉快的宫阁,越来越近时,却听玉娘“哎呀”一声。
“姚娘子,我忘了带上验毒的银针,得回御膳所去取。你且在此处稍候,若毓秀阁那边来人催,你也好与她们知会一声。”
玉娘言罢,扭头就走。
姚欢嘴上应了,侧转身,盯着阳光下玉娘的背影。……
毓秀阁中,张尚仪站在赵茂的榻边,看着乳娘给午睡初醒的小皇子穿上外衫儿。
不到四岁的赵茂病体虚弱,两眼惺忪间又要往榻上歪去,张尚仪上前扶住孩子的后背,柔声哄他:“殿下起来吧,殿下不是想吃胡豆乳酥么,这就该送到了。”
刘贵妃在窗下的锦靠上,支颐蹙眉,与张尚仪抱怨朱太妃:“亲孙儿病成这般,她倒有兴致去洛阳礼佛。还不如隆佑宫(指向太后)那位正主上心。”
顿了顿,又语带讥讽地补一句:“不过,隆佑宫的三天两头来探视皇孙,我看,也未必就是舐犊情深,说不准,一回头就去官家跟前,将端王放在嘴边唠叨。”
张尚仪倏地回身,制止道:“我的祖宗,你又使性子说浑话。罢了罢了,你从小就这般,但你这些话,切勿出门。稍后官家若从讲筵所过来看小殿下,你更要慎言,万莫将太后太妃都编排一顿,官家这一阵,已够心焦的。”
刘贵妃撇撇嘴,抬头盯着张尚仪,将语气中的锋芒抹了,感慨道:“要说懂男子心思的,我看呀,尚仪若自谦第二,没人敢居第一。可惜当年尚仪进宫时,先帝已经……”
张尚仪心道,恃宠而骄、得意忘形的小贱人唷。
你这般自以为开玩笑、实则戳人心肺的话,这些年来在我跟前说过多少遍了?你真以为,我从前是拿你当女儿看待、如今是拿你当贵人巴结,所以对我出言便无所顾忌?
蠢货。
宫中内外,哪里不是江湖?混江湖,只靠脸,不带脑子,你就等着哭吧。
张尚仪觉得,自打最近这个计划付诸实施后,她每一回来,见到皇子赵茂日渐加重的病容时,心底深处隐秘泛上的一丝儿内疚之意,总能被刘贵妃不三不四的言辞驱个一干二净。
她甚至告诉自己,这就是因果报应。当娘的太嚣张,让她儿子还债咯。
这后宫里,等着看刘贵妃大悲大恸、以头抢地的人,只怕要排到宣德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