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父皇在呢。”隆源帝摸了摸他红中微微泛着蜡黄的小脸儿,心疼不已,“何爱卿,如何?”
何青亭起身道:“如今阳春三月阴晴冷暖不定,风寒束表,人体内的正气与邪气相争,恰如两军交战。若体力强健者自然无妨,只是五殿下素来体弱气虚,卫阳郁遏,自然难以抵挡……
不算大病,陛下无需担心太过,待臣开几剂参苏饮服下调理即可,只是要难受几日。”
参苏饮有扶正解表之效,既能治病,又可扶本固阳,最适用于五皇子这种先天正气不足又外感风邪的情况。
可怜隆源帝已过而立之年却膝下荒凉,实在担不起再折损一子的风险,听了这话才算松了口气,又附身安慰五皇子道:“吃了药就好啦。”
他虽是一位君王,但性情温和宽厚,对外是明君,对内也实在算得慈父。
一听这话,五皇子便拧起两道小眉头哼哼,“苦。”
他从小就吃药,对那些黄汤子的酸涩苦辣印象深刻,抗拒之情更甚于生病。
知道没有大碍,隆源帝也乐得哄他,当即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头,“乖,父皇叫人给你多多的上蜜煎,回头好了,父皇还要教你作诗哩。”
他自幼博览群书,一言不合就要写诗的,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后代文采斐然。
皇恩浩荡,奈何五皇子不领情,当即把嘴巴一瘪,隐约带了哭腔,“不要作诗,不要作诗……”
“好好好,不作诗……”隆源帝也不恼,瞧着脾气竟要比寻常官宦人家的父亲还和气些。
那边何青亭略一斟酌,拟用陈皮、枳壳、桔梗、炙甘草等诸多药物酌情加减,又叫洪文将药方拿来核对。
他见两张药方一字不漏一字不错,下半截皆是墨迹未干,显然同时书就,眉宇舒展微微颔首,这才叫人去照方抓药。
那头文妃悠悠转醒,在宫女的搀扶下踉跄而来,诚恳地向何青亭求教幼儿保养之法。
何青亭瞅了隆源帝一眼,直言不讳道:“殿下如此,先天体弱是其一,陛下溺爱是其二。”
隆源帝的眉心跳了跳,嘴硬道:“朕何曾溺爱!”
何青亭也不做声,就耷拉着眼皮瞅他。
隆源帝有点尴尬,刚干咳清了清嗓子,却听五皇子忽然咯咯笑起来。
众人转身回头,发现洪文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去,正对着蜡烛玩手影戏,墙上一会儿是活灵活现的小鸽子,一会儿是吐着舌头哈气的小狗,别说五皇子,就连旁边伺候的几个宫人都看呆了。
五皇子暂时忘了难受,抓住洪文的手翻来覆去地瞧,奶声奶气道:“你怎么弄的呀?”
洪文摸了摸他干瘦的小脸儿,笑眯眯道:“想不想学呀?”
五皇子点了点头,才要回答却看向洪文头顶上方,“父皇。”
洪文一僵,低头瞅了瞅笼罩在自己身前的大片阴影,突然觉得脑后生凉。
转头一瞧,隆源帝脸都黑了。
哪儿来的混小子,竟敢偷摸朕的皇儿!
朕一天都摸不到几回!
洪文眨了眨眼,隐约觉得对方的神态有些熟悉。
哦,当年自己和师父养了几只老母鸡,早起摸鸡蛋时,那些母鸡似乎就是这个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本人不是中医专业,文中涉及到的医学知识都是今年临时抱佛脚,药方和宫廷医药相关资料大多来源自中国中医药出版社的一系列中医专业教科书,以及《中医入门》《清代宫廷医话》等,中间也夹杂着个人微调,请勿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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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隆源帝大马金刀去五皇子床边坐下,直勾勾盯着洪文的脑瓜子看了半晌,幽幽道:“你好大的胆子啊。”
过往的经验告诉洪文,对护崽上头的人解释无异于挑衅,于是麻溜儿道:“微臣知罪。”
他是头回面圣,联想起外界种种传言,难免有点好奇。
从这个角度看去,恰好能瞧见隆源帝右臂垂下的半截衣袖。
隆源帝来得匆忙,只在鹅黄寝衣外披了件青色大氅,一色家常装束。那露出的两层衣袖都有点磨毛,半旧的靴子上只用丝线绣了一点简单的祥云花纹,料子也是家常厚棉布。
洪文低头瞅了瞅自己崭新的官袍,忽然就觉得这位传说中高高在上的皇帝不可怕了,就好像庙宇中供奉的塑像,突然走下神坛,全身都是人气儿。
大凡人有了权力之后,总会铺张起来,隆源帝富有四海,各地调拨军饷、赈灾的几十、上百万两白银说给就给,对自己却如此节制,实属难得。
若换做是自己?洪文神奇地设想了下,然后在心中暗自摇头,觉得够呛。
上首的隆源帝就看着这小子跪着请罪也不老实,藏在眼皮底下的眼珠子咕噜乱转,都给气笑了。
“朕面前也敢走神?”
文妃上去摸了摸五皇子的脑袋,“这位小太医也是一番好意,皇儿许久没这样开心了。”
五皇子费劲巴拉地扭着自己的几根短手指,尝试着往烛火前凑了凑,发现墙上一塌糊涂,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方才那个太医哥哥是怎么弄的呀?
嫉妒心发作的隆源帝哼了声。
文妃了然一笑,对洪文抬抬手,“起来吧,你是才来的太医?倒是面生的紧,胆子也大。”
她生得温柔美丽,身上也香喷喷的,活像话本里的仙女,洪文根本不敢细看,“回娘娘,微臣还不是太医。”
世人大多喜欢奉承,私下里外头也总爱将在太医署当差的统称为太医,但在宫里可不好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