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哦……嗯……这样的话……那……那就去,去吧……”
……
迷失泽林中,汪赐将与李白同时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要不要去看看?”
李白摇摇头,笑道:“不过是一场圣阶之战而已,又不是没见过。”
汪赐将感慨一声:“在这世上,或许也就只有你还能如此淡然了。”
李白轻轻拂了拂袖袍,对此不置可否:“不被尘世所羁绊,不为他人而悲喜,才是真正的大逍遥,既然好不容易出了世,又何必还要入世呢?”
汪赐将叹道:“这便是你一直以来不肯成为圣阶的原因么?”
“圣阶?”李白又一次摇了摇头:“圣阶不过只是一个称号罢了,而且,既冠以圣号,便需得以天下苍生为重,你看我,像这样的人吗?”
汪赐将浅笑:“的确不像。”
李白又反问道:“那你呢?为何始终不肯踏出那一步。”
汪赐将耸了耸肩,答道:“再等些时日吧,完美的神圣领域,不是那么容易凝成的。”
李白抬手举杯。饮了一口酒,摇头笑道:“你这家伙啊……”
……
长安的一间独门小院儿内,一个小屁孩儿哭着鼻子,从外面光着脚丫跑了进来,一把揪住了禹墨的裤子不放。
“爹……隔壁的虎妞儿又欺负我……”
禹墨没好气地丢下手中的棋子。义正言辞地教训道:“爹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整天在外面惹是生非的,有空多看看书!人家虎妞儿是女孩子,你得学着谦让些,难不成咱们男子汉大丈夫的,还能真的对女孩儿动手不成?还有,就算要打。咱们也要做一个靠智慧获胜的男人,只靠蛮力有什么好炫耀的?再过些时候,也该把你送到私塾去了,到时候让教书先生好好管教下你,我看你真是被你娘给惯坏了……”
禹墨还在絮絮叨叨地教训着儿子。下一刻,紫曦便风风火火地从厨房跑了出来,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手中提溜着一个被烧焦了的锅铲,不住地咳嗽着。
而在她的身后,却是火光冲天。
禹墨见状,哪里还有空教训儿子,赶紧从院子里面打了一桶水。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厨房里面。
紫曦倒是一脸没事儿人似的,只是看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儿子之后,赶紧匆忙地跑了过去。
小家伙目瞪口呆地看着被烧着的屋子。喃喃道:“娘,火……火……”
紫曦摆摆手:“没事儿,就是娘煮饭的时候,不小心没控制好火候而已,有你爹去收拾。倒是你啊,小宝。你跟娘说,是不是谁又欺负你了?”
小宝闻言。顿时悲从中来,不住地点头道:“虎妞儿……她扒了我的鞋……”
紫曦随即义愤填膺地牵起了儿子的手。开口道:“走,为娘给你报仇去,敢扒我儿子的鞋,看我我不扒了她的裤子!”
说完,娘俩就这么毅然决然地走了,而禹墨,则跟这场大火整整叫骂了半个时辰,终于在来回往复了数十趟后,用井水将其浇灭了。
最后,他忍不住一屁股倒在地上,仰天长叹:“我的后半辈子幸福啊……啊……咦?有圣阶在沧澜山打架,哼,你们娘俩自己跑了,可不能怪我不带你们去看热闹!”
说完,禹墨身上金辉一闪,整个人于场间消失不见。
……
于西北苦寒之地的某座破庙中。
一个白发赤瞳的少年,在认真地吃着饭,虽然只是很普通的素斋,却吃得津津有味,分外仔细。
旁边一个独臂僧人面色宁静,仿佛对于空中拿到灿烂的紫金圣辉视而不见。
片刻之后,僧人才缓缓开口道:“如今圣教便如这漫山的野花,正值繁茂之时,你我二人却在世间传扬佛道,无异于逆水行舟,或许日后会被烧死在那火刑架上,在史书上留下乱臣贼子的恶名,你真的想好了吗?”
修罗第一次在吃饭的中途停下了筷子,抬头看着释信大师,眼中没有任何情绪,但声音中却带着一如从前的坚定,言简意赅。
“唯死而已。”
释信大师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轻轻闭上了眼睛,在他的身前,有一堆快要燃尽的篝火,将熄未熄,还有几粒不安分的火星在轻轻闪烁着光芒。
却不知道,这把火,是否还能复燃,这些火星,又可否燎原呢?
……
在南疆以南,是一片不毛之地,昔日妖族人便曾被魔君屠生赶到过这里,险些就此灭族。
此处烈日蔽天,黄沙飞扬,地面因为长时间的高温灼烤,早就变得滚烫似火,人脚踩在上面,恐怕都能嗅到一丝烤肉的味道。
然而,在这片绝地之上,却有两道人影,在缓缓行进着,从高空俯视下去,就像是两粒莹白色的光点,虽然渺小,却绝不卑微。
因为他们身上的那层光,叫做希望。
经过长时间的艰难跋涉,或许谁也不敢相信,昔日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如今被这骄阳和风沙所侵蚀,竟然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村野夫妇。
一路行来,两人很少开口说话,这是因为他们的个性使然,也是因为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下。说话,其实是一件很浪费力气,很奢侈的事情。
大多数时候,都是男人在照顾着女人,毕竟她已经没有圣兽守护在侧。彻底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好在,现在还有他能保护她。
他们不远万里而来,只是因为君后告诉他们,这个世界,是圆的,而在跨越这片绝地之后。或许便是新生?
但到了现在,就连沈木也不禁有些怀疑,即便在这条路的尽头,真的有一片世外桃源,可她的族人。在经过如此艰难的迁徙之后,到最后,又还能剩下多少人呢?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更没有阻止她的决心,因为不管她想要做什么,自己只需要静静地陪在他身边就好了。
陪伴,原本便是这世上最深情的告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终于又一次落下了地平线。荒漠中的温度立刻骤降,而浅夏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遥望来时的路。看着那抹目所难及的紫金圣辉,轻轻抬起手臂,指向夜空,笑着说了一句话。
“看,焰火。”
……
沧澜山是圣言大陆的最中心,因为其上的积雪已化。所以已经不能被称为圣雪峰了,自然又变回了一百多年前的那个名字。
今日。整个圣言大陆,绝大多数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里。
因为在此处爆发了一场久违的圣阶之战。
虽然相比起当初饮马湖畔王羲之与苏轼的那一战。此战的含金量无疑降低了很多,可仍旧足以令世人为之瞩目。
除去圣阶本身的吸引力之外,对战双方的身份,也让市井中生出了不少熊熊的八卦之心。
那是两个早就已经被载入史册的传奇名字。
身穿棉袍的老人,叫徐焕之。
头戴帝冕的男子,叫姬南天。
这场战斗无关两族立场,也无关三族所订下的和平条约,而是私人恩怨,关乎于一个叫九儿的少女,也关乎一段早就被尘封的历史。
这段恩怨原本早就应该在多年前的汜水关城外被了结,却在阴差阳错下延至今日,不论此战的胜负成败如何,想必,两人的心中也不会再留有遗憾了吧……
……
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如此盛大的一场战事,却并非所有的人都会感兴趣,比如苏文,他虽然借口前去沧澜山观战,实际上,却是偷偷溜回了北域,来到了圣城外的那座小山坳上。
从这里,可以隐约看到远方无字碑的模样。
他的膝间搭着一张普普通通的木琴,一曲未终,却轻轻按下了琴弦。
因为有一个人从他的身后来到了他的身边坐下。
“这首曲子,还是我教你的呢。”
今日的沐夕,脸上少了些冷傲之色,却多了一些风霜,想来这些年人族内外的大小事务,也着实让她有些累了。
苏文笑了笑,很自然地从沐夕手中接过一壶桂花酒,浅浅地酌了一口,开口道:“果然还是得配上春山楼的桂鱼呢。”
沐夕把脑袋轻轻靠在苏文的肩头,说道:“我已经叫华叔去买了。”
苏文低着头,叹了一口气:“对不起。”
沐夕摇摇头:“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毕竟,她的付出,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多,如果她还活着,我必定是要与她争上一争的,但现在……又怎么争呢?”
沐夕的这番话不是为了让苏文心安,或者让自己心安,而是在述说一个非常简单,非常浅显的道理。
一个死去的人,是无法战胜的,也是无法与之相争的。
苏文的眼里面透着一丝淡淡的悲意,他摇摇头,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而是转言道:“我听胖子说,前两天云后派人给我送了个口信?”
沐夕点点头:“还是老生常谈的问题,问你对屠生那座道阵的研究怎么样了?”
苏文无奈地回答道:“哪有那么快,当年屠生用了多少年才成功的?我这才研究了多久……”
然而,苏文的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沐夕便将其打断道:“可是,我知道,你其实早就已经破解了其中奥秘了,对吗?”
苏文一怔,随即将沐夕搂在了怀中,笑道:“果然,还是瞒不过你的。”
沐夕没有接话,而是安静地闭上了双眼,看起来就像是一只乖巧的猫咪。
于是苏文继续开口道:“屠生所谓的大道,不过是打开了两个世界的通道而已,只是不知道,在通道的另外一边,究竟是我曾经所待过的那个世界,还是什么别的地方……现在我更倾向于认为,那或许是一个更加可怕的地方。”
“为什么?”
苏文摇摇头:“我也说不好,大概是某种直觉吧,也或许是因为老管家在死前对我说的那番话,我想,他或许是知道真相的。”
“永远……不要……重蹈覆辙……永远……大道的终点……毁灭……”
即便过了这么久,衣威泊的最后这句话,依旧在苏文的脑中挥散不去,也成为了他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警言。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苏文相信,衣威泊不会骗他。
沐夕并没有因为苏文的这番话而放下心中的忧虑,而是继续问道:“可是,你就不想回去吗?”
苏文笑着摇摇头:“若是我一个人回去,又有什么意义呢?若是带着你们回去,我又怎么忍心呢?”
说完,苏文俯下身,轻轻在沐夕的额头吻了一记,叹道:“再过些日子,等这个世界再安稳一些,我们就回到徽州府去好不好?”
“不走了吗?”
“不走了。”
沐夕重新睁开了眼睛,抬起头来,看着苏文的脸庞,心中突然感觉到了一种无比的安宁。
所谓的遇一人白首,择一城终老,或许,便不过如此吧。
苏文的目光透过了这片小小的山坳,去到了更远的地方,冥冥之中,他似乎看到了这片世界千万年来的变迁,他看到山川挪动了方向,他看到河流改变了渠道,他看到袁野更加广袤,密林更加苍翠。
数万年光景,让他感慨,时间对世界所产生的变化。
当人类文明再度开始轮回,沐夕看到,他的笑容,一如少年。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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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八千字大章最后奉上。大概在明后天的样子还会有一篇完本感言,莫语有很多话想说,也想跟大家聊聊书中的故事,书中的人,如果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届时前来一观。
最后,感谢您陪我走完了圣言大陆上的最后一段旅程,看完了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抹风景,莫语的新书《九泉归来》已经发布了差不多10万字了,希望新的故事,能让您喜欢,新的风景,能让您驻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