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荣大致扫了一眼,那日来外书房议事的人不少,除了内阁三人,还有户部尚书、户部侍郎,外加几位勋贵,此事议事并未达成协议,不单几位勋贵强烈反对减赋,就连户部两位官员也不赞成,且内阁里也只有王咏的意见和徐扶善一致。
另外还有一个关键人物是皇上,皇上是赞成减赋的,内阁三人有两人同意,这文案基本就希望通过了,剩下的就是户部两位官员,其中那位侍郎还是徐扶善的老乡,也就是那位欧阳若英。
难怪那天王柏火气那么大,之前在朝堂他就和徐扶善起了争执,没想到在外书房他依然没有能说服徐扶善,哪知出了外书房正好看到曾荣,这股火只好冲曾荣喷了。
文案上还真记载了此事,叙事很简单,只说“药典局曾掌事曾荣因向御医曾林讨教医术,王柏斥责两人男女有别,不知避嫌,上出来劝解,言两人系同僚,也为本家,自比旁人熟惯,无甚不妥之处。王柏不以为意,徐相再度开口,众人推着两人离去,上斥责曾掌事惹事。”
这段话基本如实还原了当时的情形,算是比较公正,不过曾荣好奇的是,当时她似乎并没有留意到皇上身边有女史官,可对方叙述的文字仿佛亲临现场一般。
看来,这女史官的确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人品、文字固然重要,但拥有一副过目不忘和过耳不忘的头脑同样也很重要。
继续往下翻,一直翻到次日的文案,曾荣也没看到关于她学医术的记载,倒是看到她的名字频频出现在文案中,都是她跟着御医来请平安脉的。
看来,皇上是事先告诫了女史官,也或者是当时常德子把人带出去,女史官压根不清楚屋子里的几个人发生了什么,故而干脆没提,只说请平安脉。
看了一上午的文案,曾荣还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能从皇上宣侍寝妃子次数看出目前是哪位比较得宠,还能看出他和这些嫔妃们以及子女们的互动。
令曾荣诧异的是,皇贵妃这段时日侍寝的次数虽不多,但皇上却去过好几次她居住的岛上,和她还有朱悟共进早膳或晚膳,王皇后却没有这待遇。
另外,这段时日皇上还打发人去给太后送过几次东西,没有提到朱恒,整个六月份的文案没有一次提到过朱恒,其他几位皇子公主却或多或少出现在文案里,就连那位虞美人也不止一次被提及,皇上还亲自去看过她呢。
曾荣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第二百九十三章看不透
曾荣正为朱恒这个夏天受到的冷遇意难平时,李若兰站到了她面前,低头凑了过来,问她在想什么。
原来,不知不觉中,曾荣的右手卷着文案的右上角不停地打开又叠起,叠起又打开,就差把文案的这只角磨破了。
见此,曾荣脸微微有点红了,忙起身笑道:“不好意思,我第一次接触史官写的文案,之前觉得很神秘,可突然看到自己名字也被提及,莫名有点小兴奋也有点紧张。”
“如何?是否公正?”李若兰也是突然想起那日曾荣和王柏发生争执一事也被记载入内,可巧就是上个月的事。
“很公正,不偏不倚。”曾荣回道。
“以后你需记住,无论是人或事,下笔皆尽可能地做到公正公平,唯有这样,后人才能还原出历史的真相,我们这些史官才能不被挨骂,不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李若兰正色说道。
曾荣见对方一开始用的是“尽可能”三个字,可最后一句话却又似有千斤重,细思一下,倒是也理解了她的无奈。
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最后一句话言重了,没等曾荣回应,李若兰又道:“其实,我们这些内廷女史官还好,大部分是记录皇上的一些言行,相对来说要容易些,那些负责掌管史料,记载史事和编纂史书的外史官那才难呢,朝堂上经常争论不休,不光大臣们之间吵,皇上和臣子也吵,想要保持中立客观不是一件容易事。”
这话曾荣以前是不信的,皇权至上,皇帝一言九鼎,谁敢跟他过不去,岂不自找死路?
可通过减赋一事,她多少也窥探到一些朱旭的无奈,别看他贵为皇上,但朝堂上的事情还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据悉,因着朱旭幼年登基,尽管有太后辅政,可朝政大事大部分是交由内阁定夺,虽说后来朱旭亲政了,可多年的习惯也不是这么好改过来的,恐怕这也是后来朱旭把徐扶善提为内阁首辅的重要因由,相对来说,徐扶善是亲皇派,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和权欲。
当然,这只是曾荣的猜测,具体如何,目前的她是不得而知,也看不透的。
这日下午,曾荣依旧坐在案桌前读了一下午的文案,李若兰则把昨日的文案重新誊抄了一遍。
晚膳后,李若兰叮嘱她次日一早上工的时间后便命她回去歇着了。
从内廷局出来,曾荣犹豫了一下,往尚工局拐去了,她想去探视一下覃初雪和柳春苗。
这一次,曾荣先去见的覃初雪,得知她进了内廷局,覃初雪自是替她欢喜,只是欢喜之余未免又有些遗憾,因为在她看来,内廷局的女史官一做至少十年甚至更长时间,不到皇权更迭一般不会换人。
这就意味着曾荣不太可能回到朱恒身边了。
说实在的,她是想不通也看不懂皇上的意图,明知太后和朱恒均如此看重曾荣却无半点成全之意,委实有点说不过去,女史官不缺曾荣一个,可朱恒就未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