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隔着几步远的距离,隔着堆积着的废墟,极短暂的对视。
他身上一向素净的一身白大褂,此刻那上面沾染着灰渍和血迹,他眸光里是无神而苍凉。
他们不过十来天不见,那一瞬间,陆宁却感觉就像是隔了很多年了。
宋知舟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该不到一秒,随即走近过来,哑声道:“我带你们过去。”
唐漪没出声,失神看向前面的满目狼藉,她的阿正就在这里。
宋知舟从周医生手里接过了小昭,再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带路。
小孩没有出声,靠在他的肩膀上,惶恐地盯着后面跟过来的妈妈。
陆宁看向宋知舟的背影,从来宽厚的背脊,这一刻显得单薄。
谢正走了,于他而言,也无疑是一个过于沉痛的打击。
一长段路程后,前面宋知舟的步子,停在了一间临时搭建的简易房外,再看向门口站着的两个男人:“逝者谢正的家属,过来认领遗体。”
男人点头,面色沉重地起身看向唐漪立正行礼,再让他们进去。
宋知舟抱着小昭,后面陆宁跟周医生一左一右站在唐漪两侧,再走进去。
并不宽敞的简易房里,临时放置的床铺上,都是白布遮盖着的死者。
唐漪的手在发抖,牙关紧咬,看着宋知舟走到一张床边,再回身看向她。
她走过去,每一步都如同走在云端,脚底找不到承重点,轻飘飘的,太过虚幻不真实。
宋知舟退到一边,视线落在床上被白布遮住的人身上,一声不吭。
唐漪伸手,一点点将那白布移下来。
他活着的时候是医生,这些年大多数时候,都是一身干干净净的白大褂。
如今过世了,仍是一身干干净净的白。
白布移开,那张脸在视线里一点点清晰,灰白安静的面孔。
他伤在后脑,这样平躺着,看不出半点伤痕,紧闭着眼睛,如同平常一般的沉睡。
小昭惊恐地从宋知舟身上下来,再扑到床边谢正的身上,尖锐地哭出声来。
他个子太小了,也只能抱住床边人的手臂,哭得撕心裂肺。
陆宁通红着眼睛蹲身到他身侧,唇瓣颤动着,去安抚他。
小孩锐利的哭声,再是周医生轻声的哽咽,这些声音在唐漪的世界里,被完全隔断开来。
她凝视着床上的人,再俯身过去,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脸贴到了他冰凉的脸上。
她轻而颤栗地唤他:“阿正,阿正。”
她眼泪无声无息往下落,再一次次伸手擦掉,不让泪水沾染到他身上去。
他再也醒不来了,再也不会将她和小昭拥入怀里,再也不会了。
她纤细的手,指腹很轻地划过他的侧脸,从额头眉眼,再一点点到鼻翼下巴。
一直到隔着白布握住他的手时,她才发现他的掌心还保持着握成拳的姿势。
在他的无名指上,她没有摸到他们的婚戒。
她的手僵在了那里,再将他的手拿了出来,呆呆看向他的手掌。
掌心微微扳开来,那枚钻戒,就被他握在手心里。
牵挂的妻儿还不曾被托付,远在异乡突然的过世,那一刻,他也该是无助而不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