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龙僵硬的脸上,终于睫毛动了动。
“你……倒是说得出来?”因为说话,嘴唇顿时裂开,挂着条条血痕:“萧慕理,我活了近二十二年,从未有哪日,这般痛恨自己?好似这二十多年的命都白活了。”
颤巍巍地伸出手,按住褚少娘的坟墓,感受着弥漫在石头周围的死亡气息:“终究被你算计鼓掌之间,却也是自甘堕入你圈套。”
萧慕理凝视着她,嘴唇微微一动,似是要说甚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俊面上倏尔扬起一丝笑容:“呃……你应是不记得了。你曾说天大地大,除非你自愿堕入人的陷阱之中。不想,今次却是本王将你降服了。你不服么?”
“非我不服,是我太愚昧。”小白龙紧紧按住石碑:“萧慕理,你杀了鬼医郎君,也好……也好。因为,我想我一旦能重见天日,也不能如从前那般见你了,你去罢。”
萧慕理斜睨一眼她,“无论你愿不愿见我,今次都得带你回去,我可不想见着你死在我面前,省得因为一个你,而让本王在天人心中的好模样破坏了。”
倒春寒的风吹地更厉害了,小白龙紧紧捏着褚少娘的坟头,垂头来,微微一笑:“终于肯说实话了……呃,谢谢你,愿意在我面前实言相告。不,你即使说谎,也骗不过我的。可我还是得感谢你的实言……”
她的笑声极其的低沉,好似在对着两座墓碑进行着阴间的对话。
“我现在打不过你,却只得听你了。不过,我不想随你一起,我自己走。”
萧慕理眼神中的疑惑,似乎很是怀疑这瞎儿能安然回竟陵?
似是察觉到他的疑惑,小白龙呢喃道:“我还要和他二人说几句话,秦淮王莫不是连这时间都不愿给我。”
萧慕理望着苍天,“不,我只好奇,这四日,你竟与他二人未曾说够?”
“我只想告诉他们,不能接他们回来阳间而已。你也不愿意?”
萧慕理再看一眼她,甚么也不说了,转身兀自走去。听着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也不知怎地,四五天未曾流出的眼泪一瞬间倾泻而。
细瘦的手臂抵在褚少娘的石碑之上,泪珠子一串一串落,溅在石碑上,又起花万朵。待泪珠子都流尽了,小白龙收拾烂摊子般地收敛了心神。
“萧白龙只将褚少娘这个人看在心里,记在心里,念在心里,这一生,铭刻在心里。若有来生,无论你是个甚么模样,美的也好,丑的也罢,我是瞎的也好,聋的也罢,若能如今次这般相遇,塞上牛羊的许诺,绝不欠你!”
伸手在拿冰凉的墓碑上摸了摸,待摸出“褚少娘”这三个字后,这瞎子欣然一笑。
“少娘,我不能接你们回来,真是愧怍,只怕你知道你心心念念的萧白龙是个女儿家,到底会死不瞑目。看了,我又骗你了。你可莫要原谅我,我罪孽一笔一笔,不应被原谅。”
手指在石碑上点点摩挲,将那粗糙刻画在心底,“只愿你回来阳间,或是来生路上,真能遇到这么一个萧白龙!也对得起你这一份真心。”
胸腹中肝肠被甚么东西紧紧牵扯,小白龙长吸一口气。
她深知自己是女儿家,不会对这褚少娘有甚么儿女之情,可偏生自从这女人死了过后,自己难过的很。深知自己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这般难过伤心,即使母亲失踪、念白苏死去,都未曾这般难过!
这种伤心、难过里面,似乎夹杂着许多莫明的悲伤:被人背后插了一刀却还为那人疗伤的懊恼,人人为自己而付出生命代价的伤痛,以及眼前人将死自己却还在继续圆谎、试图骗过这可怜女人的的自责,还有用阴谋诡计折煞两个时当壮年驰骋沙场的大好男儿。
竭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些,紧紧捏着拳头。
“小白龙,我愿助你训练耳力,可也希望上苍保佑你这瞎儿。”
“保佑我?”
“嗯。有朝一日,知晓一切后,切莫后悔今日种种。”
恍然之间,自己当初拜师薛典时薛典告诉自己的话竟在耳边响了起来。小白龙猛然一震。
“薛典啊薛典,你当初所言,便指今日么?”
呵呵呵呵。怎地世人都有预言未来之能,唯独我深陷其中,犹然不知?
胸中一股强大气流猛地窜出,后逼上自己喉头,一股腥甜涌将而上,喷出口外。她还未看清那吐出的液体是甚么东西,人便栽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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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一话墓溅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