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槿看出肖思思的无措，主动找话题和她闲聊起来。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气氛总算不那么尴尬了。
到了分叉路，肖臻慧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她最近消瘦了不少，站在路灯下有一种随时都可能被风吹走的感觉。
顾绵看着肖臻慧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心里莫名一酸，开口说了回家路上的第一个字：“妈。”
“回来啦！”肖臻慧满脸笑容，看到顾绵后座上的肖思思还主动打招呼，“思思也在呢。”
“肖阿姨，”肖思思喊了声肖臻慧，和她解释道，“我晚上没坐到车，正好碰到绵绵她们，绵绵就把我带回来了。”
“这个点的公交车就是不好挤，你们下晚自习人又多。”肖臻慧建议道，“要不以后你都和绵绵她们一起回来吧，反正绵绵力气大，载你也不费劲儿。”
肖思思忙拒绝道：“不用不用，公交车我还是能挤上去的。我今天晚上是出校门晚了，所以错过了公交车。”
肖臻慧顺着她的话说道：“能挤上车就好……你们上个学也是不容易。”
有了肖臻慧的加入，几人的氛围看起来更融洽了。她们一路上有说有笑，不一会就到家了。
把肖思思送回去，顾绵一路沉默着跟在肖臻慧身后。
肖臻慧打开大门，回头问道：“又怎么了？怎么一晚上都闷闷不乐的？”
“没怎么。”顾绵把车放好，帮着肖臻慧关门，“我就是有点累了。”
肖臻慧没有追问下去，说道：“累了就早点休息，今天凉快，可以偷个懒不洗澡。”
“嗯，”顾绵打开客厅的门，把书包扔在沙发上，“我先去洗漱了。”
肖臻慧问：“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张奶奶今天下午熬了骨头汤，给你留了一大碗，我还热在锅里呢。”
“不吃了，我不饿。”顾绵走进浴室，突然想起书包里的药，“对了妈，感冒药在我书包里，你拿出来先冲一包喝了吧。”
“知道了。”肖臻慧关好房门，拉开顾绵的书包把药拿了出来。
顾绵洗漱完毕，又和肖臻慧说了两句诸如“按时吃药、如果还不好一定要去医院看看”之类的话，然后在肖臻慧不耐烦地催促下回到了房间。
回到房间，顾绵随手把书包丢到椅子上，整个人重重地倒在床上。
她想起晚上在马路上看到的那一幕，突然抬手狠狠地抓了抓头发。
她想不明白，难道喜欢同性已经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了吗？不然为什么她是这样，肖思思也是这样？
虽然肖思思介绍刘维时说的是“这是我的同桌刘维”，但顾绵不瞎，她看得出来她们两个不仅仅是同桌关系。
她们两个牵在一起的手、她们两个看向对方时的眼神，都太明显了。
肖思思一直以来都是乖孩子的典范，成绩好、懂礼貌、会家务。她从小中规中矩地活着，连上课迟到这种事都很少有。
顾绵从没想过肖思思会早恋，更没想过肖思思会和一个女生早恋。她一直觉得肖思思是他们三个人里最不让人操心的，但没想到，她一来就来这么大一个炸.弹。
不过现在顾绵还是没有把肖思思划分到“同性恋”的区域里，因为刘维太像男孩子了。她不确定肖思思是被刘维的男孩子形象所吸引，还是因为刘维的女孩子身份而喜欢她。
如果是前者那事情还有解，如果是后者……
顾绵叹了口气，她不希望是后者。
虽然顾绵自己就喜欢同性，但正因为她喜欢同性，所以她才不希望自己的好朋友走上这条路。这条路不好走，一个不小心就会摔个粉身碎骨。
况且撇开这些不说，刘维这人看起来也不可靠。她和蒋晨娜的关系不明不白，顾绵在知道女生和女生也能谈恋爱之前就曾一度怀疑过她们是恋人关系。
而且蒋晨娜对刘维的占有欲很强，如果她真的对刘维有意思，那么肖思思的处境就会危险了。
顾绵抱着被子低吼了一声，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理智上来说，她应该让肖思思和刘维分开，威逼也好，利诱也好，无所不用其极。
但感性上来说，她又舍不得去逼迫肖思思——肖思思看向刘维的视线她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她每天都会用这种视线看着牧槿。
如果有一天她得偿所愿和牧槿在一起了，这个时候有外力要分开她们，她肯定生不如死。
第五十五章
因着肖思思的事情，顾绵一晚上都没睡好。她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一会儿梦到肖思思和刘维吵架分手了,一会儿又梦到刘维变成了男生,肖思思和她结婚了。
离谱的是,梦里的她明明在台下观看肖思思和刘维的婚礼,最后她却莫名其妙变成了婚礼的主角。
她能感觉到自己牵着一个人的手，却一直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她以为那个人是牧槿,却看到牧槿在台下冲她微笑。
顾绵急坏了，想甩开牵着的那个人去找牧槿,却怎么都甩不掉。她猛地回头,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发现那人正是牧槿。
顾绵松了一口气,突然想起台下那个冲着她笑的牧槿。她往台下看，发现那个牧槿已经不在了。同一时间，她手里牵着的手也没有了。
“小槿？”顾绵回过头,身边哪里还有牧槿的身影。她心里一慌，大声呼喊着牧槿的名字。
周围有很多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他们好似没发现牧槿消失了,也没听到顾绵的呼喊。
顾绵想问他们有没有看到牧槿，可是她说不了话——除了“小槿”这两个字,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喊着牧槿的名字，带着希望，体验绝望。
“小槿！”顾绵挣扎着从梦中醒来，眼角还带着冰凉的水珠。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劫后余生的幸存者。
时间还早，顾绵却了无睡意。梦里的感受过于真实，即使醒过来她还是觉得心脏紧得厉害。
望着漆黑的天花板，顾绵幽幽地叹出一口气。
第二天，牧槿见到顾绵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昨天晚上没睡觉吗？”
顾绵没精打采地抬了抬眼皮，有气无力道：“睡了，没睡好。”
牧槿建议道：“要不你今天别去跑步了，再回去睡一会？”
“不用。”顾绵抖了抖肩膀，打起精神做热身运动。
跑步的路上，顾绵纠结了半晌，最后还是打算问问牧槿对肖思思和刘维两人的事情的看法。
一来她是想牧槿给她出出主意，这件事她到底该怎么处理；二来她也想试探一下牧槿对同性恋的态度，看她是排斥还是接受。
“咳……”顾绵先清了清嗓子，之后才拐弯抹角地说道，“说起来，我都没想到思思和刘维的关系那么好，她们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能玩到一起的。”
牧槿道：“这有什么想不到的，她们是同桌，关系会好起来很正常吧。”
“也对，”顾绵顿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又开口，“不过刘维太像男孩子了，我昨天晚上看到她们在一起的时候，还以为她们在谈恋爱呢。”
牧槿说了句顾绵始料未及的话：“她们不就是在谈恋爱吗？”
顾绵呆住了：“啊？”
牧槿看了顾绵一眼，轻飘飘道：“别给我说你没看出来。”
顾绵抓了抓脑袋，老实承认道：“好吧，其实我看出来了。”
牧槿放慢了步伐，调整着呼吸：“你昨天晚上就是因为这个失眠？”
“嗯，”顾绵点点头，“我觉得我应该阻止思思，不让她和刘维在一起，毕竟这事不是闹着玩的，可是我又觉得我没有权利这么做。”
“你确实没有权利这么做，而且她也不一定会听你的。那是她的人生，无论怎么选择都应该她自己做主。”牧槿直白地说道。
顾绵情绪低落：“那我就这样看着她冒险，什么都不做？”
“当然不，你可以和她聊聊。‘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以旁观者的身份把这件事的利弊以及可能发生的后果全部和她分析一遍，然后看她的反应。如果她表现出犹豫不决，你可以劝她分手。如果她意志坚定，并表示这些问题她都已经想到了，那你说再多都没用。这种时候，你只需要表明你的态度，告诉她无论她喜欢的是谁，你都会在她身边。”牧槿说着，回头问道顾绵，“你不歧视同性恋吧？”
顾绵连忙摇头，说道：“不歧视，当然不歧视。”
她自己就是同性恋，她哪能连自己都歧视。
牧槿回头看前面，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那就好。”
顾绵思考了一下，又忧心忡忡地说道：“可万一她们的事情被老师家长知道了怎么办？”
“那么事情会很糟糕。”牧槿低声道，“以思思家里的情况，打骂、转学、退学，甚至赶出家门都有可能。”
顾绵想了一下肖思思家的情况，觉得牧槿说得没错：“那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不知道。”牧槿叮嘱道，“所以你和她聊的时候，一定要提醒她这一点。你要让她知道，如果她继续和刘维在一起，需要承受很大的风险。”
她顿了一下，低喃道：“不过我觉得以她的性格，肯定已经考虑过这些了。即使这样她还是要和刘维在一起，估计你找她聊也无济于事了。”
顾绵深以为然。
跑完步，两个人都出了一身的汗。她们并肩走着，顾绵突然开口道：“小槿，你是不是长高了？”
牧槿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
顾绵面向着牧槿，对比了一下两人身高：“你之前只到我肩膀，现在已经到我下巴了。”
牧槿不在意道：“可能是吧。”
“真好呀，锻炼了这么久你终于开始长高了！”顾绵很为牧槿高兴，“你再加把劲，说不定到毕业就能赶上我了。”
牧槿毫不留情地打击道她：“你以为我是你吗，见风长？”
初中几年，牧槿的身高并非没有变化。不过她生长的速度非常缓慢，和班上那群正处于发育期的、见风就长的少年少女们比起来差远了。
顾绵就是这群“见风长”的少男少女们中的一员，牧槿刚来的时候还能到她下巴，半年后就只能到肩膀了。
顾绵长得最快的那段时间，牧槿曾一度只能到达她胸部的高度。
虽然牧槿嘴上不说，但顾绵知道她很在意自己的身高，否则她也不会每天早上都起来锻炼了。
得知牧槿终于开始长高了，顾绵比谁都高兴，饭都顾不上吃就要拉着牧槿测量身高。
“一米五二，比半年前长高了七厘米，不错不错，看来锻炼起效果了。”肖臻慧看着刻度尺，欣慰地说道。
“我呢我呢？妈给我也量量。”顾绵靠过去，挨着墙站得笔直。
“你不是一个月前才量过吗？怎么又量。”肖臻慧嘴上这样说着，却还是给顾绵量了，“一米六九，再冲冲应该能到一米七。”
顾绵“嘿嘿”笑了两声，对牧槿道：“小槿就在这边吃饭吧，我妈煮了粥。”
牧槿拒绝道：“不用了，我想先回去冲个澡。”
顾绵没有强行挽留：“那好吧，一会我去找你。”
第五十六章
择日不如撞日，顾绵当天中午就把肖思思叫到了天台。
彼时正是午休时间,整个校园都静悄悄的。顾绵和肖思思并排站在天台边上,望着楼下的风景。
“思思,”顾绵酝酿好情绪,终于开了口,“你和刘维……是不是在谈恋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顾绵把话挑明的时候,她竟感觉肖思思松了一口气。
“你果然看出来了。”肖思思笑了笑，坦然承认道,“我们确实在一起了。”
“为什么？”虽然早知道答案,但顾绵听到肖思思亲口承认还是有些着急。
“因为我喜欢她，见她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肖思思看着顾绵,语气真挚，“说实话，我没想过我们俩会在一起。哪怕我们成了同桌,哪怕我们关系一天比一天好，哪怕周围的同学都开玩笑说她像我男朋友,但我还是没有奢望过她会喜欢我。可是昨天晚上,就在昨天晚上，她对我表白了。她说她喜欢我,她想和我在一起。你知道吗绵绵，那一刻我就在想，为了她这句话喜欢，就算是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惜。”
顾绵被肖思思眼里的情感所震撼,过了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但你们都还小，现在又是中考的关键时期。就算是彼此喜欢，你们也可以等一等，等到你们再长大一些，或者等到你们都考上了高中，那个时候再在一起也行啊。”
“你说的这些我都懂，但我为什么要等呢？”肖思思又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疯狂，“我现在就喜欢她，现在就想和她在一起，刚好她也喜欢我，也想和我在一起，我为什么不顺应心意呢？等以后？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说不定哪天她就不喜欢我了呢？到时候我哭都没有地方哭去。对我来说，享受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可你们现在这样……万一被家长老师知道了怎么办？”
肖思思眼底闪过一丝阴翳，她垂下眼，遮住眼底的情绪：“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大不了就是被赶出家门，没什么好怕的。”
顾绵察觉到肖思思的情绪有些不对，放缓了语气：“思思，我今天也不是来劝你和刘维分开的——虽然理智上来说，我更希望你们能分开。但是我知道，不管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感情这种事都是不能勉强的。可是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能想明白，你是真的做好和刘维在一起的准备了吗？你知道你们在一起后你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肖思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平缓了一下心情：“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我也能预计如果我们的事情被老师家长发现了会怎么样。但是绵绵，我喜欢她，真的喜欢她。不管以后会怎么样，我都想和她在一起。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去争取过自己喜欢的东西。只有她，我想去争取，就算是付出一切我也想要争取。”
若是以前顾绵听到肖思思这样说，只会嗤之以鼻，觉得她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被鬼迷了心窍。
可是现在，顾绵突然很能理解肖思思的心情。因为她也有喜欢的人，如果那个人向她表白，她也会做出和肖思思一样的选择，无论后果如何。
少年人的爱情，是冲动的、幼稚的，也是最纯粹的。
顾绵想起昨天牧槿说的那些话，拍了拍肖思思的背：“想争取就去争取吧，但是你要保证，你不会因为恋爱影响到学习。”
肖思思没想到顾绵会这样说，侧过头诧异地看着她：“绵绵，你……你不会觉得我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好奇怪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