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车上的划痕清清楚楚表明当时沈世子难受得紧了, 你竟还说自己想不到?”
秦山芙指了下乌伢子和石锐,“沈世子挣扎时连车外的人都发现了异常, 车内的你当时又在做什么?要知道, 下了车可就是医馆,纵使徐记配不出奇药,但身为郎中他自然知道该如何缓解症状, 你可有向徐记求助一二?”
曹锦丽冷笑,“民间郎中多是江湖术士,沈束可是侯府世子,我怎敢将他交到那种郎中手上?”
“笑话!你既看不上徐记的郎中,为何放着堂堂辛仁堂不去,反而要翠丝去他家开方子?”
曹锦丽瞬间无言以对。
秦山芙摇摇叹道:“夫人,再多的托词,都逃不出合理二字。世子垂死挣扎,无论是好是坏,外头总归有个郎中,寻常人都会下意识找郎中想法子,而不是将世子扣在车内,悠悠闲闲等郎中抓些无关紧要的方子。从世子在宴会上发病一直到死,你一直在拖,一直在耗,你不仅不救他,还要将他困在自己身边,困在车内,让所有人看不见他,彻底断了他求生的可能,这番所做作为,便是《大宪律》明文规定的谋杀之罪!”
谋杀二字一出,整个厅堂都寂静了。
外头围观的人也愣了半天,转头与身边的人交谈起来。
“哎,怎么回事,杀人犯不是那个公子哥吗?”
“我也闹不懂了,怎么这么一番辩下来,杀人的竟是死者的母亲?”
“不是正经母亲,是继母,后面进门的!”
“哦哦哦哦,怪不得……”
闲言碎语如刀子一样扎在曹锦丽的心上,她只觉周遭的空气如铁一般沉重,方才如虹的气势宛如山崩,虚软在椅子里只觉天旋地转。
过了好一会,她才喃喃道:“我没想让他死,没想让他死……我承认自己那日没救他,但他是死是活,自有天意,我只是顺了天意而已……”
翠丝额间也早已布满冷汗,但仍强撑着自己,忙跟着附和,“没错,世子爷的病时好时坏,总没个准,我们原以为他这次也能挺过去,既是老天要收人,谁又拦得住?怎的撞上我们在场,就成了我们的罪过?!”
“那是因为当时只有你们能救世子,更因为你们夫人是世子的嫡母,不是等闲之人!”
秦山芙面向康若滨道:“康大人,宁平侯夫人的这番说辞,想必您该很耳熟吧?这案子审到现在,岂不与陶小六溺水一案如出一辙?!”
康若滨面沉似铁瞪着秦山芙,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
没错,是同样的案子。陶氏小儿的那件案子上表御前,下达四方,早就成了各州府传阅参照的典范。这案子让他享尽风光,可彼时他有多得意,眼下他就有多么束手无策。
他好歹审了这么多年的案子,不乏律讼方面的敏锐性。早在曹锦丽在那口无遮拦的时候,他便意识到这案子与陶氏一案一模一样,看着这女讼师在底下气势如虹将整个宁平侯府和他逼入绝境,这才意识到,恐怕这女讼师早在陶氏那起案子的时候,就开始为本案排兵布阵了。
然而此时才想通这一节却也为时已晚。秦山芙见康若滨死不表态,不给他装糊涂的机会,进一步道:“康大人莫不是忘了那起案子,陶小六溺水一案,案犯朱茂才便是拿天意做借口。眼下沈世子的这起案子,宁平侯夫人与朱茂才做了同样的事,那便是在只有他们能施以援手的时候袖手旁观,最终致人身亡。更何况,宁平侯夫人还是世子的嫡母,您可别忘了您因陶氏疏于看顾其幼子便判其流刑,那么世子嫡母犯下此等罪过,难道罪责不该比这更重吗?!”
康若滨哪敢接这种话,只觉她三言两语如刀锋利刃一般戳着他,他垂下眼甚至连看都不敢看她。
秦山芙看穿了他的软弱为难,上前一步朗声道:“康大人,您别忘了,上一个袖手旁观的人,可是被您判了斩刑的!”
此言一出,门外瞬间炸开潮水般的议论声。
高门侯府里头的主母,竟因杀人被判斩刑,这种奇事,恐怕只有改朝换代的时候才见得到。
围观众人又是震惊又是激动,什么「侯府娘子杀人啦」、「侯府夫人要被砍头啦」的闲言碎语便一传十十传百,如风一般迅速传出。
曹锦丽万万没想到,前两日那桩令康若滨春风得意的案子竟是自己的前车之鉴,秦山芙铿锵的「斩刑」二字一出,她便再也支持不住,当众晕了过去。
“夫人!”翠丝惊慌失措地叫起来,整个人扑倒在她脚边,脸上又是汗又是泪,已然在崩溃边缘。宁平侯早已被这里头的真相吓傻在一旁,如木头似地坐在一边,愣愣地盯着自己儿子留下的那两道抓痕,对自己夫人当场昏厥竟无动于衷。
而秦山芙根本懒得管曹锦丽是晕是醒,淡淡瞥一眼那一处的闹剧,重新盯住康若滨步步紧逼。
“康大人,无论是沈世子的死因,还是宁平侯夫人的罪过,均是人证物证俱在,又有陶氏小儿一案的先例参照,杀人的该是什么罪责,想必已经很清楚了,既如此,民女恳请康大人下判,替本案做个了结!”
康若滨只觉手心渗汗,手脚冰凉,仿佛他才是那个杀了人的。
下判?他怎么敢!
他是真的没想到这案子竟办成这个样子。
这案子升堂前被太子和曹后接连带话交代,明里暗里要他务必将范缙身上的罪压实,判个择日问斩也不无不可,就是要借此让靖城侯低头服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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