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经历过“川蜀之乱”后,对所谓的“泄洪所”,才有了一丝豁然开朗般的明悟。
显而易见的是,新税制下的大汉帝国,也面临着全新的挑战与矛盾。在这样的环境下,统治阶级要么完成一场自我进化,进一步强化对帝国、对黔首下民的控制,要么就只能在不断地捂盖子、压矛盾的过程中筋疲力竭,直到帝国尽头,而这个过程中伴随着的,仍然只可能是改良。
而就当下的雍熙王朝而言,能够做的,也致力于做的,还是调和阶级矛盾,这也是刘旸正在进行的“新政”的本质。
至于税改,平心而论,到此时的程度,不管是朝廷权威所及,还是官吏能力所限,亦或是既得利益者的忍受,导游到达一种极限平衡,再不依不饶,对所有人都不好。
因此,在过去的几个月中,风向已经逐渐改了,这种变化身处局中的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并自上而下,层层传递下去。由此,大汉帝国从中央到地方,方才恢复了明面上的风平浪静。
然而,真的能静下吗?
妥协后刘旸与大汉朝廷,并非没有退后半步,相反,在“调和路线”越走越远,越走越坚定,法制的口号每月每日都在喊,雍熙四年春闱录取的明法科进士人数破天荒地达到了78人,对于不法勋贵、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的打击,更是坚决如初。
这是真正被刘旸视为“执政方针”的东西,也是人治体制下,维护体制、巩固统治的做法,历朝历代,但凡能做到刘旸这样的程度,距离所谓盛世也就不远了。
因此,在刘旸登基后的第四个年头,大汉帝国整体上开始呈现出一种政治清明、军事强大、文化繁荣、经济活跃、社会矛盾缓解的状态,帝国开始在他的统治下迈向下一个巅峰。
但是,该有的问题,它依旧存在,哪怕朝廷压制得比较厉害,并且,时不时地还能来一个“惊喜”。
比如呈收敛姿态的权贵与地主们,他们当真老实了吗?事实上,在朝廷监管不及的地方,一切都是照旧的,朝廷的每一项规定,每个制度,都有避让的余地,他们也擅长钻空子。
法制的时代,都有无数的漏洞可钻,何况人治的时代,有太多人能堂而皇之地逾越乃至践踏所谓的法律制度了。
只不过,刘旸领导的朝廷,如今正在全力打击这些行为,于是,他们也顺势做出改变,从此前的明目张胆,变成了暗中行事。
被逮住了,结局固然不好,但只要不被逮到,不就行了?有钱,有权,就能带来足够的安全。
这又是朝廷与剥削阶级之间一场马拉松式的角力,本质上还是统治阶级内部的自我调节,只不过,结果可能不那么让人乐观,最终的胜利者,大概率不会是朝廷。
就一个问题,作为皇帝的刘旸,又能统治大汉帝国多久?
并且,有些人根本没有等那么久的意思,就在今岁夏,给皇帝刘旸出了一个难题。
有人往三法司各投了一份举报信,皇城前的铜匦也没放过,内容是吴国公刘晖府上,隐匿土地,强占民田,以高利贷奴役下民,同时有欺男霸女、杀人害命之举,市井之间也迅速流传开这些内容。
一时之间,洛阳从朝廷到坊间,非议不断,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垂拱殿。
舆论堆积到这等程度,对此事,刘旸除了下诏彻查,其他任何包庇的做法都与他的人设不符,也有违他治政之理念。
而吴国公刘晖府上的事,并不难调查,两万多顷的地,又飞不走,同时还有更多人把土地寄名于公府名下,对外都说是吴公的地,籍以免税。然而,实际拥有的土地数目,比朝廷给的免税额度,超了何止十倍?
这种情况,换在普通勋贵、地主身上,早就重罚了。至于奴役佃民、雇工,放高利贷,乃是草菅人命的行为,则属于“正常操作”了。
而经过调查之后,其他小鱼小虾不需再提,真正被拿到刑部侦讯的,便成了刑部大堂上被审判三人。
至于具体的罪责如何,早就清楚,并报请皇帝批复过了,今日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随着三人罪行宣读完毕,伴着一声震耳惊魂的惊堂木砸打声,刑部尚书李惟清操着一口淮音,义正辞严地宣读最终判决,并由大理寺卿王禹偁当场核准。
判辞宣读完毕,三名犯官,最后站着的只有两人,主簿张常建,他被判流南洋,至少脑袋保住了,至于瘫软在地的两人,斩!
一切都是经过安排的,几乎提供了一条龙服务,二人押赴天牢侯斩,判流刑的主簿张常建也被立刻押出去,带上枷锁,背上家属准备的行囊,在两名差役护送下,踏上海外“追梦”之旅。
至于从头到尾听完宣判的吴国公刘晖,则在燕王刘昭的陪伴下,失落地走出刑部,夏日阳光落在他那张显得格外沧桑的俊脸上,把那无限凄然都给照了出来。
仅从外貌形象上而言,如今的刘晖是那种中年帅哥,天家贵气与璀璨文气交织在他身上,再加上那么一层满带故事的忧郁,绝对能让无数少女倾心。
可惜,跟在身后的,是个大男人。默默地看着刘晖那失魂落魄的背影,燕王刘昭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一抹不忍,然而见他欲离去,还是忍不住开口叫道:“七哥.还请留步!”
刘晖身体闻声一顿,缓缓回过身来,看着刘昭,以一种讥讽的语气道:“鸡的下场已经看完了,我这只猴还不能回府吗?”
“不能!”闻言,刘昭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迎着刘晖的目光,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还请七哥随我去一趟宗正寺吧!陛下诏意,圈禁一年!”
听到这么个回应,刘晖脸色变了变,变化是那般精彩,良久,打量着一脸为难的刘昭,双手伸出,漠然道:“需要带镣铐吗?”
“七哥言重了!”刘昭赶忙表示道。
刘晖时年四十,但在这一进一出之间,就仿佛苍老了十岁。刘昭也实在于心不忍,道:“一年时间很快,我也交待好了,必不会怠慢了七哥!”
刘晖没有接话,见状,刘昭又道:“七哥,陛下也是没有办法,人言可畏,你切勿埋怨.”
刘晖还是没有说话,一直到登上刘昭的王驾,兄弟俩同乘着,前往宗正寺途中,脑袋枕着车厢的刘晖方才轻声说道:
“陛下不是在渤泥岛给了我一块封地吗?我家大郎也二十岁了,你代我传句话,恳请陛下给他一份恩典,让他出海就国吧.”
皇城内,垂拱殿中,皇帝刘旸正杀气腾腾地注视着恭立于面前的皇城使王约,冷冷道:“给朕查出来!”
显然,这件事让刘旸异常愤怒,不在于最终对刘晖的处置,抑或顾念兄弟之情,而在于这种于暗处推波助澜、兴风作浪的行为!
其心可诛!其行可罪!此时的刘旸,就像一条被触了逆鳞的真龙,不施云雨,只降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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