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1 / 2)

他人长得粉雕玉琢,说话的声音还奶声奶气的,陆赜笑笑,把他头上沾的一片牡丹花叶子拿下来,把他抱到膝上,教他一个一个认字:“卧石听涛,满衫松色;开门看雨,一片蕉声。1”

秦珩跟着念了一遍,指着那涛字道:“大叔,你写的这个字跟我娘写的一模一样,先生说这是点如桃,撇如刀,是南唐后主的金错刀。”

陆赜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觉得这孩子很可亲,当下沾了磨,另外写了一张,指给他瞧:“这种字体,才是南唐后主的金错刀,作大字卷帛而书,宛若游龙惊鸿。”

秦珩叫他抱在膝上,听他声音温和有力,乖乖地点点头:“原来是先生弄错了。”他叹了口气:“大叔,要是你是我先生就好了,你懂得比他多多了,字写得也比他好。”

陆赜笑笑,问:“你是谁家的孩子?几岁了?”

秦珩见桌上摆放着一步碧玉笔筒,当下从膝盖上跳下来,去摸上面雕刻的山水立绘,下巴磕在桌案上:“我四岁了,是小檀园秦家的孩子。”

他站在陆赜对面,见他原先脸上还笑着,听见这句话脸色立刻灰暗起来,秦珩知道自己说错话,问:“大叔,你怎么了,你认识我们家吗?”

话刚问完,心里便怪自己不该说,秦嬷嬷说了,她们家的仇家是很多的,他娘亲好像得罪了很多人,这个人听见小檀园秦家脸色便这样不好,只怕也是自己家的仇人。

陆赜哪里看不出来他的心思,伸出中指,点点秦珩的额头:“大叔也有个孩子,倘若活着也跟你一般大了。”

秦珩转了转眼珠子,问题多得跟连珠炮一样:“真的吗?他也是四岁吗?他被拍花子,走丢了吗?他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他身上有什么胎记吗?你们找了吗……”

他一贯调皮捣蛋,这个年岁已经学会看大人的脸色了,见陆赜神色落寞,当下适时闭嘴:“大叔,对不起,我的问题好像太多了。”

他往前在秦舒面前一犯错,便故意露出这种像小鹿一样,可怜兮兮的表情,陆赜看着他,晃了晃神儿,竟然觉得他神色间有几分熟悉感,摸摸他的头顶:“没事,是大叔自己想起了伤心事。”

秦珩喔一声,他一贯小心眼,心里暗暗道:“谁叫你那个侍卫胡乱吓唬人呢,你自己就多伤心一会儿吧。”他见宣纸下有一张羊皮,他抽出来,一眼便认出来:“是吕宋诶,只可惜比例不太对,海岸线也画错了。”

陆赜颇为惊奇,这张图是海运的商人带回来的,即便是老练的如他,关注此地已久,也不能一眼说这图比例不对,海岸线不对,他问:“你看得懂地图?”

秦珩抿着嘴不说话,并不说实话,摇摇头。他自然是看得懂的,他母亲书房的挂着一大副吕宋的地图,花费万金,指着图上教他:“这里是吕宋,有优良的港口,物产丰富,还盛产黄金。”

外边突然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宣远兄真是好兴致,夜半教子。”

走进来一人,国字脸,一大副胡子把半边脸都遮住,左边眉头上有一大道伤疤,声音又大又响亮,伸出手去摸了摸秦珩的脸:“这就是宣远兄的公子吧!”

说着把腰间的玉坠子解下来,塞到秦珩手里:“伯父初次见你,不曾准备什么,这块儿玉坠子就当见面礼了。”

他人长得吓人,脸上又有刀疤,声音又大,不过秦珩自幼胆子大,他母亲带他见过那些分号的叔叔伯伯,因此倒是面色如常,只推辞:“我不是大叔的儿子,我姓秦。”

陆赜拍拍他的肩,道:“既然是给你的,你就拿着吧。”又唤了丁谓进来:“他迷了路,想必家人正在找,你抱着他出去寻寻他家人,要是没有寻到,就送他回小檀园去。”

秦珩有些犹豫,他娘亲说过不要随便拿外人的东西,只是他看了看陆赜,又看了看手里那个玉坠子,看起来也不是太值钱的样子,便点了点头:“多谢大叔。”

丁谓抱着他走出水阁,不过行了百十来步,便在前面遇见到处找人的左杨,他扬扬手:“小左哥!”

左杨急得满头是汗,当下接过来:“小祖宗,我一不留神儿你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里人多,走丢了我就惨了。这坠子哪儿来的?”

秦珩道:“一个大叔送的,不,是大叔朋友送的。”

左杨见丁谓穿着官靴,腰上的佩刀也不俗,京城这地界讲究的是和气生财,当下拱手见礼:“多谢这位兄台,不知府上何处,改日定备上厚礼拜谢。”

丁谓经历了四五年的战事,身材更加魁梧,拱手:“不必了。”说罢,便走了。

左杨见他举止行事,必定大有身份,也不纠缠,抱了珩哥儿往包厢去,刚好见亭子中间摆放着白玉微浸单耳荔枝匜,正在竞价。

左杨瞧了瞧珩哥儿,见他手上正摆弄那串玉坠子,瞧也不瞧那个白玉微浸单耳荔枝匜,就知道他是找借口出来玩罢了。不过,他依旧举了牌子,花了三五千两银子拍了下来。

等回去的时候,秦嬷嬷等在门口,下了马车就把睡着了的珩哥儿抱了过去,止住左杨的话:“先生今儿累了,你明儿再来吧,要是真要清理门户,今儿也不会叫你带着小公子出去了。”

左杨郑重谢过了,把那个白玉微浸单耳荔枝匜交给嬷嬷身边的玲珑,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对儿福娃娃:“玲珑,知道你喜欢,今儿街上看见了,便买回来送你。”

玲珑接过那福娃娃,见是一男一女一对儿,微微摇头:“你拿回去,我现在大了,不喜欢这些了,以后不要送了。”心里却道:姑娘说的是,一个人是不是喜欢另外一个人,那是极清楚明白的。

玲珑转身往回走,左扬叫住她,一脸莫名其妙:“玲珑,你怎么了?”

玲珑并未回头,摇摇头:“没怎么,姑娘说得对,我年纪太小,见的人太少。”说罢,便径直往里走,丫头婆子提着轻纱灯,缓缓关上大门。

第72章 过渡章,无男主

秦珩叫抱回澹静堂的时候, 已经睡得很睡了,小脸红扑扑的,一双眼睛同陆赜一样也是丹凤眼, 眼睫毛又密又长。

秦舒替他脱了衣裳, 拿了帕子来给他擦手擦脸,不知碰到他身上哪里, 叫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怔怔瞧了秦舒半晌, 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搂着秦舒脖子:“娘亲, 我好爱你呀。”

秦舒哪里不知道他的甜言蜜语小把戏, 毫无所动:“怎么叫爱啊?”

秦珩想了想:“把我喜欢吃的灌汤包给你,我以后种一大片你喜欢的牡丹花, 带你出去玩儿,给你买糖葫芦,随便吃什么零嘴都可以, 我都让你吃。”

这是变着法儿说自己不让他吃零嘴呢,秦舒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摇摇头:“这些我都有了, 我想灌汤包就吃灌汤包, 我想吃糖葫芦就吃糖葫芦, 你说的这些东西我都有。”

秦珩瘪瘪嘴巴:“这么挑剔吗?”

秦舒问:“为什么要作弄先生?”

秦珩闭上眼睛, 小扇子一样合上, 拉了被子蒙在头上, 瓮声瓮气道:“今天本来就是大胖背书背不上来,又揪女同学的头发,先生便叫他起来罚站, 说他是养不教父之过,要是再不改就要请了他父亲来。”

秦舒拍拍他的小肩膀,已然猜到了后面的内容,听他依旧躲在被子里,仿佛越说越委屈,隐隐带了哭腔:“谁知道大胖站起来说,什么珩哥儿以前也犯错,先生怎么不请了他父亲来……先生说,说我没爹,要是有,一样叫过去。”

秦舒无言地拍着他的后背,听他躲在被子里小声地抽泣,突然感到很无奈,她是成年人,可以不在乎这些世俗鄙见,纵然听见,也不过微微一哂罢了。可是三四岁的小孩子不一样,敏感柔弱的内心,是绝对会被刺伤的。

等他哭得差不多了,秦舒这才拿了手绢来,给他擦鼻涕眼泪,郑重道:“我们珩哥儿怎么会没有爹呢?只是你很小的时候,他就去世了,所以你不记得他而已。你的名字还是他取的呢,珩,美玉的意思,希望你将来能够成为美玉一样的人。”

秦珩露出两个黑黝黝的眼睛:“美玉吗,先生说读书就是为了考科举中进士,将来做官,那样的人才能算是美玉吧?”

秦舒皱了皱眉,虽然她极力避免,但是这些世俗的贵贱之分还是无可避免的影响到他:“娘亲只希望你将来健康快乐,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不会一定要你去考科举。”

这些话对他来说太遥远,也太深奥了些,秦珩抿抿嘴唇:“我现在就很快乐呀。”

秦舒摸摸他的小脑袋:“睡觉吧,那就一直快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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