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沈虽白温声应道。
……
顾如许睡着之前最后的记忆,便是沈虽白微微勾起的唇角,笑得分外温柔好看。
再睁眼,却是被活活疼醒的。
她缓了缓神,瞧见四周摆设颇为熟悉——这是她的屋子。
她躺在榻上,屋里只有兰舟在旁,肩上的伤口刚撒上药,箭还没拔出来,见她醒来,他停了停。
“疼?”
她点点头:“嗯……哎哟!”
话音未落,下一拨药紧跟着撒了上来,他一脸阴沉:“还知道疼,方才不是在人家怀里睡得挺香吗?”
顾如许:“……”
这臭小子怎么这么记仇啊!
“唉,果然是师兄好,自个儿伤成这样,还记得先给人家喂解药。”他一面给她止血,一面道。
顾如许听他这口气酸得很,瞧着还挺讲道理的样子,可细细一品,这可不就是在闹别扭么!
“兰舟。”她看着他,眨了下眼,“你该不会在吃醋吧……”
他手一顿,一把药粉直接撒在了伤口上,疼得她直抽气。
“你这臭小子!……”
“血止住了,坐起来。”他伸手将她的上半身托起来,坐到她身后,并不算宽厚的肩膀借她靠着。
顾如许看这架势,多半是要拔箭了,不由得有些紧张。
他看了看一直揪着他腰带的那只手,抬起眼:“怕?”
“废话,敢情箭没插在你身上,不晓得多疼……”她阖了阖眼,不太敢看。
上回孟思凉给她拔箭的时候,她险些吓晕,那血呲溜一下溅出来,总觉得下一刻就会流血身亡。
兰舟端来一碗黑糊糊的药汁:“喝了。”
“这什么?”
“毒药。”
“……说人话。”
“麻沸散。”
她接过那碗药,捏着鼻子硬灌下去。
等药劲儿上来还需一会儿,其间的沉默就显得颇为尴尬,她干咳一声:“沈虽白和沈新桐被你打出去了吗?”
这话茬转得,她说完自个儿都想抽自个儿。
果不其然,兰舟的脸色顿时又暗了几分。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药劲儿慢慢涌了上来,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胳膊了,便想着打住不问了,免得关键时刻得罪大夫。
然而,他竟然开口了:“在前厅。”
熊孩子突然应了声,让她好生不适应,磕磕巴巴地嗯了一声。
又过了片刻功夫,他问:“还疼吗?”
她摇摇头:“药劲儿好像上来了。”
他取了一块布帛来,叠成方块,让她咬着。
“不是喝了麻沸散么?”她狐疑地盯着这块布。
“麻沸散只能让你缓一缓,这支箭上削出了几根倒刺,拔箭急不得,一会儿若是疼了,会咬到舌头。”
闻言,她老老实实地咬住了那块布。
“忍着点。”他眉头紧锁,让她将双手搁在背后,一手按住她的肩,一手握住箭尾。
顾如许不敢看,所幸闭上双眼。
那支断箭从她肩头一点一点地被抽离出来,小心地避开了她的骨头,牵扯出的血肉被他紧紧摁住。
倒刺勾住血肉时,连麻沸散都挡不住那种钻心刺骨的疼,她死死咬住口中布帛,额上冒了一层冷汗。
实在挨不住了,便朝肩头看了一眼。
看见那血肉模糊的一处,心都凉了半截。
“别看伤口,看着我。”他道。
她便抬起头来,盯着他,若是疼得受不了,便往他颈窝里钻。
少年专注的时候分外清秀,却又不似这个年纪的轻狂,倒是颇为沉稳细心。
绷着脸的时候,习惯性地微微抿着唇,即便心里有什么想法也少有显露人前的时候,只是额角上渗出的细汗让人瞧出了他的紧张。
直到箭杆尽数拔出,他立刻用布帛摁住了那血窟窿,给她上药止血。
顾如许缓了缓,稍稍好些了,便看着她给自己包扎。
“兰舟,你何时开始学医的?”
“六岁。”他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利索地将她的伤口包上。
“你师父是谁?”
他顿了顿:“……我娘。”
“你娘真是蕙质兰心。”看他的医术,想必那位娘亲也是人中翘楚。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她是你姨母。”
顾如许:“……”
她现在脑子不大好使,这个弯儿拐得有点急,容她先捋一捋啊。
她的姨母,是兰舟的娘。
所以这小子,是她……表弟?
哎哟我去,猝不及防。
她愣神之际,他已经将她手上的伤都包扎好了,顾自收拾了一番,淡淡地斜了她一眼:“刚上的药,不要乱跑,若是想见沈虽白,待麻沸散的劲儿散了再去。”
她怔了怔:“……你今日怎的如此心宽?”
他低笑一声:“我拦着有用吗?”
“……”
他转身将照霜剑搁在案上:“你若去见他,将这把破剑一并带去。”
她瞥了一眼:“照霜剑怎么在这?”
回头一想,方才争斗之时,沈虽白用的似乎也不是照霜。
兰舟摇摇头:“他在山门下与阿舒姐起了争执,以夺魂弦的毒和这把照霜剑换阿舒姐信他一回,真是可笑……”
堂堂剑宗大弟子,居然把随身的佩剑抵给了红影教魍魉使,就为了让教中弟子随他一同漫山遍野地找人。
他推门出去,徒留顾如许一人靠在床边,呆呆地望着那把银锋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