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他也只好悻悻地退后。
管事在文慧的询问下,战战兢兢地答话,文慧手里的证据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如今在御前,他若是老实交代或许还能免除一死。
他硬着头皮将当初如何帮着阮家贪了江北赈灾银一事细细交代了,这件事不仅令裴君怀震怒,亦触到了郑承的逆鳞。
当初那笔赈灾银若能如期送到,或许江北的那场瘟疫就不会发生,他的夫人也……
“陛下!”郑承眼中已透出了怒火,“臣当年就是江北的父母官,曾亲眼得见灾情惨状,那场瘟疫令数百灾民丧命,原以为是天灾,没想到还掺杂着人祸!若文大人所言属实,这便是重罪一桩,臣以为,应当严惩!”
随着管事说得越多,裴君怀的脸色就越发难堪,文慧显然是有备而来,证据一样接一样地由齐浣转呈到御前,不仅是与黑市勾结贩卖私铁私盐和私吞赈灾款之事,还牵扯出了阮家这十年来犯下的零零碎碎的罪状。
就连阮家都没想到,天钦府已将事情查得如此详细,就连其他官员见状,都要怀疑这阮家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以至于被如此对待。
听到最后,饶是裴君怀都怒到险些拍案而起。
“阮卿,你可有话要对朕说?此人所言,可有半句虚假?”
他手边的证据已然可以定案,这一问,便彻底让阮大人腿脚虚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陛下饶命啊!臣也是一时迷了心窍!臣已经改了呀!求陛下再给臣一个机会吧!”
阮家好不容易才有今日,他还以为终于盼到头了,从此以后再不用靠贩卖私铁私盐来维持一家子的生计,这朝中那个人敢说自己的手是干干净净的,没有贪过一两银子?不过是从未被摆在台面上罢了。
他究竟哪儿得罪了文慧,天钦府竟然如此大费周章地对付他!
那些账本又是怎么到天钦府手里的!
他这几日升官之后,的确得意了一番,倒是不曾去底下的铺子查过账目,可也不至于这么快……
“陛下饶命啊!小的都老实交代了,还请陛下饶了小的吧!”管事眼下也顾不上自己的主子了,尽管他也从中捞了些油水,但那只不过是些残羹剩饭,他可犯不上为了那点银子搭上自己的命!
“拖下去!”裴君怀再不想看着这等小人在殿上放肆,先打入天牢再思量如何处置。
而阮家所犯的罪,就没这么简单了。
“陛下,您都听清楚了,阮家贪污受贿,欺君罔上,曾犯之罪比比皆是,臣认为,不可轻饶,否则大周朝堂何以正风,陛下何以面对天下百姓?”文慧上前谏言。
郑承亦与之站在一处:“臣附议。”
随之,岳琅,许桢,乃至满堂文武先后附议,恳请裴君怀严惩这等卑鄙之徒,肃清朝堂。
坐在帘后的裴瑛竭力忍耐着心中的焦虑,手心都要被自己抠出了血,迭珠在旁看着,都不由得胆战心惊。
阮家是她家娘娘一手提拔上来的,日后也是为娘娘做事之人,因着平阳公主和亲一事,才风光几日的阮家,居然就这样被天钦府查了个明明白白,如今满朝文武一同上奏,便是陛下想保住阮家,也十分为难吧。
何况陛下看起来,已经被触怒了。
若是换做以往,都晓得阮家是太后提拔的人,陛下怎么着也会先派人过来问一声,但今日,却是雷厉风行地给阮家定了罪。
“阮家欺君罔上,铁证如山依旧狡辩,乃是不忠!贪污朝廷拨下去的赈灾银,致使江北灾情加重,草菅人命,乃是无德!此等小人,怎可在朝祸我大周社稷!
朕本念在平阳公主舍身为大周边关安宁,善待她的家人,没想到尔等却是如此恬不知耻!若不是文卿查明真相,朕都要被尔等蒙蔽过去!
来人啊!将此等不忠不义之人拖下去!查抄阮府,将阮家人一个不漏地给朕抓起来,连坐三族!三族之外,所有男丁不得再入朝为官!退朝!”
说罢,裴君怀便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齐浣忙宣退朝,岳琅带着禁卫军,亲自押着阮大人去天牢,等着和他的家人团聚。
阮大人已面如死灰,如一团烂抹布般被拖走了。
帘子后,迭珠瞧着就着急。
“娘娘,这可怎么办?”
裴瑛只感到胸口堵了一口气,吃了个哑巴亏。
阮家,已是弃子了。
找这局势来看,要想保住阮家,与痴人说梦无异。
她起身,折回了双懿殿。
御前审案,当堂定罪,禁卫军浩浩荡荡地绑了阮家上下,一起送往天牢,裴君怀这一次,没打算给阮家留任何颜面,杀鸡儆猴之势,使得人心惶惶,阮家获罪入狱一事,一日间便传遍了楚京城的大街小巷。
当日午后,混入宫中的阮方霆便去双懿殿面见了司菀。
他一进门,司菀便料到他要说什么,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你以为哀家不想保住阮家吗?泰和殿上,铁证如山,天钦府办案,周密得连哀家都不知如何寻出漏洞来。怪只怪阮家不争气,这些年竟然做出如此之多的腌臜事,陛下今日震怒成那个样子,哀家也没法子了……”
“真的不能再想想法子了吗?”尽管离家数十载,但他们好歹是他的生身父母,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
司菀叹了口气:“圣旨都下了,十日后问斩,哀家已经尽力了,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天牢附近都是岳琅和天钦府的人,层层把守,你也千万别动劫狱的心思。”
阮方霆心头一震:“……十日后要问斩的,都是我的至亲,我却只能看着?”
“哀家不想看着你去送命!”司菀怒道,“横竖你已经失踪这么多年了,就当……就当你和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哀家今后会设法补偿你。”
“补偿……”他连笑都觉得吃力了。
那一条条人命,拿什么补偿?他妹妹已经远嫁怒图,连阮家都落得这种下场,可就连保他们一命,她都不肯答应。
这么多年,他究竟为了什么呢?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他转过身,一步步朝门外走去。
望着他疲倦到极致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司菀忽然有种他再也不会回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