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道煌见她松动,面上一喜,更倾身靠近些,再接再励:“你瞧我这三年来可是跑上跑下,三十六重天和地狱十八层,到处收集你的残魂碎片,我哪里没跑过?”
越春再次抓住重点,问道:“我昏睡了有三年?”
柴道煌一拍大腿,夸张道:“可不就是!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更别提那乌漆嘛黑的地狱。你瞧我都瘦了!”
越春冷哼一声,道:“便是这样也改变不了你蒙骗我下凡,模糊我记忆,且并未事先同我讲清规则一事。”
柴道煌摸摸鼻子,低声道:“便是说了,下去你也记不得了……”
他不经意瞧见越春笑容更加阴恻,很是理亏,声音愈矮,尝试找补:“但人间几年,你不都是知道的么?我瞧你没心没肺的,道你定不会犯傻,谁知你还是个痴心的主儿?若知你这般舍身取义,那时也不叫你去。”
他自然是见证了越春在凡间一步步沉沦,又自欺欺人的全程。但他从无心情爱,更是知道越春也是个不开窍的。凡人的寿命不过短短数十载,一切的情感都压缩到了一起,她那时候以为自己就是个凡人,同化生出爱意也是情理之中。
——反正仙者历劫,从没有念念不忘的,他丝毫不担心这一点。
说者无心,但他这一字一句,逐个敲在她的心上,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这么“舍身取义”。
实则神仙之流,到了一定境界,总是要下界历劫,体味凡生,得证大道。时间于仙者来说,本就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十三世的历劫轮回不过转瞬。
更不会有仙者将那些露水情缘或是君子之交铭记在心——毕竟人间短短百年于仙者漫长人生中不过沧海一粟罢了。
只是不知是不是她道行太浅,往事清晰烙印,叫她一时想起来还百味交杂。
想到此处,她才意识到三年是个怎样的概念。三年,在凡间便是九世,他应该早就回来了。
她状似无意道:“筠心仙君可历劫回来了?”
柴道煌见她终于不再纠结别的,也松了口气:“一月前就回来了。”
越春道:“一月前?他不是早三年就该回来了吗?”
柴道煌摆摆手,道:“嗐!说到这个我就无语。我就知道元灵叫我干的事儿没一件容易的——筠心仙君是个铁树,我只能安排他按我话本走了一世,还叫你下去陪跑了一世,结果真是个不开窍的木头,拿都拿不起来,更别谈放下了。”
他可是天底下独一份儿掌管世间姻缘的仙官!连他的安排都不起分毫作用,那筠心仙君大抵是没救了——幸亏沾了紫微大帝的光,婚事有了着落。
越春搭在胳膊上的手紧了一瞬,很快便恢复正常,喉间却有些涩:“拿不起来?难道他没有爱上过什么人吗?”
掌姻缘者实则更需要远离情爱,作为局外人才看得分明——但又需要参透情爱,才能落子有神。但柴道煌实在是浸淫其中太久了,久到他自己都有些难以分清究竟什么才是所谓的情爱。
人之情感本就复杂,没有纯粹的爱与恨。有因爱生恨,有亲缘反目,有对头言和,有言不由衷,实在难以区分。
长久以来,他渐渐习惯于用姻缘树去判断情爱。而从筠心在凡间同越春短暂的交锋,他无从得知筠心仙君对凡间的越春究竟是因欲而产生的独占欲,还是纯粹的爱。
——但他们之间显然是没有红线绑着的。
柴道煌狐疑瞧她一眼,道:“你不是知道么?他根本对女主角不感兴趣。后头他又整整轮回了九世。你猜怎么着?愣是没堪破红尘,没有一点红鸾星动的迹象。”
“气得紫微大帝嘴角都燎起了个火泡,在他转第十世的时候,亲自去奈何桥将人捞回来了。”
难怪是一个月前才回来了。
柴道煌还在一边絮叨:“你说他根本无心情爱,历劫不成也不算什么事儿罢?紫微纠结个什么劲儿……”
若是越春心思还清明些,她就该知道柴道煌所有的推测都是纸上谈兵,不足为信。但她此刻已经如同病入膏肓,连路边的坑蒙道士也信,病急乱投医。
越春一愣,道:“原是这样。”
九世再未有过情缘,他应当足够冷心冷情。
况凡尘间百般意难平,到了天上,甚至也不曾来看她或是递个消息,想来是真真把她放下了。
只是这个认知并没有让她放心,反而越发怅然。
难不成这一趟叫他把真心捡了回去,反倒让她失了心?
那还真是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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