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光从竹间罅隙倾漏下来,光束里浮动上升的微小水珠都蒙上了淡金的光晕。
光斑洒落下来,照在池中人眼皮上,随着竹叶晃动,也闪烁跳跃,直晃开了她的眼。
越春皮子惫懒,不愿动弹,缓缓抬了手挡在眼前。就这么坐了半晌。
身子虽然乏累,但内里的修复她仍然能感觉到。神魂的裂缝虽未消弭,但也如被粘在一处的碎瓷,裂痕虽清晰可见,但也因粘连而紧凑完整。
唯一叫她意外的,便是这次竟收获颇丰。
虽说每次来这一遭,期间她都浑浑噩噩,但这次沉入水底的窒息感那般清晰,叫她想忘记都难。有了那样的意外,她非但没有白费力气甚至走火入魔,反而真叫她抚平了几个细微的裂痕,这可着实是怪异。
莫非在那样窒息的困境里,反倒因为求生意志激发了些潜能?
越春还在想着心思,石壁侧面探了半个头。落月见她醒了,也不再遮掩,干脆走了出来,道:“仙君醒了怎么不唤我?”
越春被她这一唤,到底回过神来,道:“乏累得紧,歇歇。”
落月也是知道她这一月打坐无暇更换姿势,筋骨僵硬不说,皮肉也压得生痛。她抱起池边衣杆上的衣服趋近,道:“我给仙君捏捏罢。”
越春道:“不必,走罢。”
若非无奈,她真恨不得避着紫微宫远远的,如今醒了,于情于理,她也不好多留。
落月站到旁边,正巧遮住了洒在她脸上的光斑,越春便不用再以手遮掩,孰料她胳膊举得太久,此刻竟已麻木,动作间牵扯叫她哼出一声。
落月蹲下身子,托着她的胳膊,眼里有些心疼,道:“仙君这是举了多久。”
越春先前想心事想得深,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胳膊,含糊应了声,道:“没多久罢。”
落月嗔了她一眼,十指轻巧揉捏,等她缓过劲来,才扶着人起身,用仙法给她烘干了身子,伺候穿衣。
越春瞧着自己光洁无暇的皮,半点痕迹都无,轻轻垂下眼睫,侧牙咬住下唇,片刻又收回去。果真只是她的梦吗?
落月将她衣服扣好,见她还是张着双臂的样子,道:“仙君在想什么?”
“无事,”越春放下手臂,摇摇头,又问道:“这月你可守好了?没放人进来罢?”
落月道:“没见着有人来。我一直守在不远处,推牌九都只在那边的亭子里了。再说紫微宫哪有不长眼的敢进去打扰?”
越春看向落月指着的那处亭子,距离不算远,地势不算太低,象藩池前的一块地儿全能尽收眼底。
除却重伤难医,仙家最脆弱的时候无非就是打坐修炼,修魂更是一件险事,落月已是第二次听到这个问题,当下也不太放心,质疑问道:“仙君是瞧见其他人了吗?”
越春回想起那个脸红心跳的画面和男人蛊惑的低语,抿了抿唇,道:“未曾。”
落月闻言放下心来,道:“我都一直守着呢,况紫微宫治下有方,仙君莫太担忧。”
越春点点头,手却不自觉撩起衣袖,入眼还是一片光洁细腻。
那人床榻上总有收不住使劲的时候,先前没少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况那时她也分明感觉到腕上被他狠咬了一口。但眼前的证据却分明告诉她,那些荒唐也不过是她自己的臆想。
越春想通此节,难掩愧怍难堪,狠狠闭了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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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出紫微宫大门,越春又看到两人站在门口等。
一个站得笔直,手放在身前,另一个则是东倒西歪,手里摇着把女子团扇,不伦不类。
见到她出来,柴道煌顿时将手里的团扇塞到秕风怀里,自己迎上去,道:“越春儿,等了你许久,这次感觉如何。”
越春从秕风手里接过团扇,见怪不怪,也不隐瞒,道:“好了些许,但道阻且长。”
柴道煌拉过她的手腕,像模像样把了半天,也没说结果,道:“有捷径你不走,非要泡那劳什子泉,如今都憔悴许多。”
越春到底是个姑娘,闻言问道:“果真?”
柴道煌也不客气,道:“可不是?先前那唇儿还粉嫩嫩的,如今寡淡许多。”
越春抿了抿唇,甚至察觉到唇心一处干燥的爆皮,当下心情也沉重下来。
她这一敛眉,面上更是添了几分愁苦,像是短暂花期过后逐渐凋零,虽仍有颓废的美感,但从内而外地透出死志,到底让人怜惜。
柴道煌对她又是后辈的关怀,又是朋友的惺惺相惜,也不忍看她经年遭此折磨,老生常谈道:“泡这个池子还要多少年都说不准,便是找个炉鼎又如何?仙京又不是凡间,不在乎这些,就算以后你好全了,好生将人打发了,银货两讫,也没人闲得没事说你闲话……”
越春想到一月前筠心常欢站在一处的场景,和自己难以启齿的迷思,内心生出些动摇,存心要掐去自己最后一丝留恋,道:“或许可行。”
柴道煌骤然被打断,道:“你说你怎么这么固执……”
片刻后他又回过神来,道:“什么?你这是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