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逃至了边疆,靳纵却还在犹豫着是否要与她成婚。
当初靳纵的祖母身患了重病,是南瑜及时出手,献出了一味极为珍贵的药材才救了老夫人的命。
老夫人的病医治了两年多,彻底好了的那一天,靳父感念她的救命恩情,便问她想要什么报答,南瑜当即含羞带怯地看了站在一旁的靳纵一眼,开口求一段姻缘。
当时靳纵极为震惊,他对南瑜虽然有些钦慕之情,也多次出手帮她,但实际上,根本不像外界传的那样是由于爱慕——
更何况,在谈及自己的婚事时,他第一个想起的并不是南瑜,而是当年江南治疫途中,春草芳菲间黎观月欲言又止、似有深意的眼神。
于是在老夫人、靳父、大哥和南瑜的眼神一齐落在他身上时,一向爽朗潇洒的靳纵头一次觉得说不出话来,憋了许久,他转身堪称落荒而逃。
他在外面漫无目的地游荡,最后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长公主府附近,那时候因为种种事由,他和黎观月间已经几近绝交,两人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即使是朝堂远远见了,看见她的那双断腿,他也因羞愧和不知怎么开口而不敢上前。
而今日被靳父提及婚事,靳纵突然想到少年时在宫中,他与黎观月还曾笑谈过各自嫁娶,那段被他淡忘的美好少年往事此时又在他心中鲜活起来,靳纵看着长公主府,突然萌生一股冲动——他好想去向黎观月求和,两人再做回过去那样的挚友……
他越想心中的喜悦越多,可当他前去长公主府时,出来见他的不是黎观月,而是宋栖。
那人冷淡地挡在他面前,眼神中有遮掩不住的不耐烦和敌意,宋栖连府门都不让他进,只是道:“靳大人前来做什么?殿下不愿见你。”
靳纵被他的语气给气笑了:“你还没有通报,怎么知道观月不愿见我?”
宋栖脸色一僵,下一瞬竟然笑了,他面容艳丽,蓦地笑起来让靳纵都愣了一下,只听他语气随意道:
“殿下早便与我说过了,她与你之间的情分,早在你选择包庇南瑜、视而不见殿下双腿受伤的那一天就断了,靳大人背叛了公主,还有什么脸来这里?”
他恶毒一挑眉:“难道靳大人还想着赔礼道歉,想要公主与你重归旧好不成?可我怎么记得,当时在北疆,靳大人可是下了军令状,拼死也要护着南瑜。”
“还有回了京畿那日,你靳家为了护着南瑜,曾对公主说什么来着?您不会忘了吧?”
宋栖一番话下来,靳纵顿时便捏紧了拳头,莫名的意气涌上心头,刚才对过往的怀念和歉意瞬间被怒火烧的一干二净,他又犯了急躁易怒的毛病,狠狠一甩袖子,转身便离开了长公主府——
他以为宋栖说这些话是黎观月授意,强撑着面子便不愿低头了。
而等他大步回到了府里,南瑜又在那时跪在他面前求他帮她,她说自己身处京畿,空有一身医术和抱负,却没人真的将其放在眼里,她必须要有一个高贵的身份,放眼大越,只有靳纵未婚妻的身份最合适。
她还说,她只是暂时占着靳纵未婚妻的名头,并不会太久。
南瑜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就像当年在北疆时,她也是这样跪在他面前,哭着说自己没有要害黎观月的意思。
靳纵看着南瑜,便想到宋栖说的当时黎观月跌下寒涧的事,他早就后悔了,后悔不该只关照南瑜却疏忽了黎观月、后悔了当时为保下南瑜与黎观月闹得那样僵硬,做的那样决绝……
黎观月要处死南瑜,可当时南瑜分发下去了许多药材,在众将士眼中名声极好,在外人看来,黎观月是自己掉下了寒涧,南瑜以为她死了才独自回到了军营,又“恰好”忘记了去寒涧的路,虽然黎观月双腿尽断,可南瑜也罪不至死。
大雪封山、天寒地冻,大军远在北疆荒野,天高皇帝远,没有人敢冒着会激起将士愤意的危险处理南瑜,宋栖不敢、靳纵也不敢,黎观月硬生生咽下了这口恶气。
事情最后以南瑜被打二十军棍,靳纵挺身而出为她受了这顿罚而结束。
而因着大雪,黎观月的双腿耽误了时机,再也治不好了,靳纵为南瑜挡下那二十军棍时,便知道依照黎观月的性子,她绝对不会就这样放过害了自己的人。
他那时又不愿黎观月对南瑜步步紧逼,却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小的青梅、骄傲如黎观月,就这么平白断了双腿……几番纠结、坐立难安下,靳纵决定等回了京畿便不再管南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愿黎观月能留南瑜一条性命即可,其余的……他下定决心,绝不会再多管了。
果然,回到京畿的第二日,长公主府的侍卫就将南瑜的医馆团团包围,而就在靳纵决定沉默以对的关键时刻,南瑜却率先找到了靳家父兄,献上了那株能够治好老夫人的药材。
她用自己神医之徒的身份,和一手医术提出了要与靳家做交换。
最后,靳家拿出了先帝曾赐下的一枚玉佩,而同样的玉佩,黎观月也有一块一样的。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当初先帝为黎观月定下了与乌秦少将军的婚事,却也担心她长大后不愿远嫁,便悄悄又赐下一块玉佩,其中意为若黎观月不愿嫁往乌秦,靳家便是下一个栖凤之所。
怕落人口舌,这件事只有靳家和先帝知晓,又因这道旨意其实是将靳纵绑在了黎观月身后,只有黎观月嫁娶,靳纵才可以谈婚,是以先帝承诺,这枚玉佩可抵一次丹书铁契。
他为自己的女儿留下了一条退路,却没想到这条退路竟成了用来对付她的东西。
靳家用了这枚玉佩,要她放过南瑜,靳纵知道自己这么做,便是与黎观月的关系彻底完了,可他不能不这样做。
他的父亲、兄长第一次求了他,病危的祖母等着南瑜医治,那枚玉佩只有在他手中,黎观月才会认它,靳纵在靳府一众人的沉默中,只能点头答应。
靳父本可以不用这枚玉佩,可他就是要靳纵断了与黎观月的联系、就是要靳纵彻底与新党划清界限、就是要趁此断绝黎观月嫁到靳府的可能性——旧党世家,怎可与新党之首有这样牵扯不清的联系?!
黎观月从前以为自己的玉佩是独一无二的,可当靳纵拿着它挡在她眼前时,聪慧如她立刻就明白了一切。
她收回了靳纵呈给她的那枚玉佩,当着他的面将两枚一模一样的玉摔碎,靳纵低着头不敢看她。
当初在北疆军中,他信誓旦旦向她保证“待回京畿后,你如何处置南瑜,我绝不会阻止半分”的话语还仿佛在耳边,他羞愧难当,再也生不出勇气多说半个字。
黎观月谨遵先帝遗旨,说到做到,不再追究南瑜在寒涧害她的事,可从那以后,她与靳纵真正恩断义绝。
她代表新党,靳家支持旧党,两党斗争、诡谲云波,少年时的种种情谊,就这样飘落在了北疆凛冽的寒风中。
作者有话说:
久等啦~前世线就差不多全写完了,以后的章节可能会补充一点点细节,但不会这么大篇章地写了,下一章全员就重生到齐了(~ ̄▽ ̄)~
明天开始正常更新,除周三外都在晚上12~1点更新。
第45章
黎重岩身上怎样、靳家如何焦急又愤恨地团团转……这些都不再是黎观月所关切的。她此时正看着面前一封奏折,陷入了沉思。
折子上说的是三朝会面的事,每隔几年,大越、乌秦与匈蓝便会相约操持一场宴席,宴席上谈的是交好、互惠的事,背后行的却是展示国威国力的目的,而今年恰好该大越筹办三朝会面。
这道奏章最先呈给了黎重岩,却被她给先一步截住了——兹事体大,黎观月可不愿看到,这么重要的宴席筹办一事最后被应娄和旧党一派把持。
前世也曾有这样一场宴会,只是江南大疫绊住了黎观月的手脚,待她回到京畿时,宴会已经接近尾声,而今生她重活一回,不仅提前把疫病的苗头扼杀,早早地解决了江南大灾回到京畿,还能腾出时间来好好谋划这一世的三朝会面,为自己和新党增添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