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宋栖脸色白了又白,单薄的身子看起来摇摇欲坠,冷风一吹,他忍不住咳了两声,脸侧染上些因为激动而上涌的血色,更显得虚弱。
现在,他无比痛恨自己那时候想要使苦肉计博取黎观月心软的举动,现在才拖着一副病躯,白白让另两个男人夺取了对殿下的救命之恩!
可怪医话都说到了这种地步,在场的人也不可能让他去解蛊,宋栖只好往后退了半步,将位置给靳纵让了出来。
靳纵硬着头皮上前,他的眼神仍然不敢往床榻上的黎观月身上放,无边的愧疚和后悔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黎观月。
可这幅扭捏躲闪的作态落在别人眼里,就成了他不愿救治、不敢去救的懦弱了,宋栖最忍不住,他从前世就一直看不惯靳纵,几乎将这个什么都做不成、只会凭借着青梅竹马旧日情谊赖在黎观月身边的人恨到了骨子里。
要不是前世黎观月身死的消息传来时太过令人心神俱碎,他一时不敢相信到几近崩溃,无暇顾及靳纵,而后来战乱波及到京畿,靳氏全族拼死抵抗,连同靳纵在内,是大越第一个殉节的世家。
否则,就以靳纵一直莫名护着那个南瑜的劲儿,宋栖也一定会亲自|杀了他为黎观月解气!
而现在,有着前世记忆,虽然知道了靳纵对南瑜有求必应是因为所谓的毒,宋栖还是气得发抖,他扑上去拽住靳纵的衣领就把他往怪医身边拖,大喊:
“你还在迟疑什么?!还想着那个南瑜,要帮着她继续害殿下不成?!”
他的话喊出口,像是戳中靳纵内心暴躁的痛处,他一下子抬起头,拼命挣扎起来,口中不甘示弱地喊道:“谁说我要害殿下!!!”
他的声音莫名变得哽咽起来:“我……我和殿下一同自幼长大,一同面对经历过不少事,我就算是、就算是胡闹,也从来没想过要害她的啊……”
他的语气慢慢悲痛起来,越说呜咽声越大,宋栖厌恶的指责声戳破了他强撑起来的若无其事,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后悔与愧疚。
靳纵难堪地偏过脸去,看到了黎观月平静安睡的侧脸,记忆深处熟悉的冰冷感击中了他,就好像曾经真实经历过看着她了无生息地躺在那里一样,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瞬间泪流满面。
此时,屋内静悄悄的,谁都没有大声说话只有靳纵一个人小声地啜泣着,宋栖慢慢松了抓着他的手,缓缓向后退了两步。颓唐地靠着柱子滑坐在了地上。
他自己都也是个罪人,又哪里有资格指责靳纵呢?
“……咳咳,那个,我说两句……”
这时,怪医突然出声打破了这漫长而尴尬的沉默,他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我不做评价,但是呢……这蛊毒还要不要解……”
“要解,当然要。”季延冷眼看着两人撕扯,眼神落在宋栖身上有了一抹探究,转瞬即逝。
季延接过怪医的话,沉声道,继而走到靳纵身边,不由分说按在他的肩膀上,眼睛定定盯着他:“你和我一起。”
靳纵在他如炬的目光下竟然生出了些躲闪的心思来,但经历过刚才的一阵痛哭后,他总算略略平静下来了,也没有再踌躇,而是走到靠近床榻的地方,低垂着头坐了下来。
怪医走上前来,让人把要用的东西都端了上来,看了看已经准备好了的两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道:“过程会很痛苦,如果你们不愿意……或者承受不了,现在就退出去还来得及。”
“先生不用再说了,我们愿意的,请尽快开始吧,早些结束,殿下就能早些醒来。”
出乎所料的是,说这话的不是季延,而是靳纵,他就坐在黎观月旁边,近地仿佛连她的呼吸声都能听见,靳纵的眼睛很轻很轻地略略一抬,又像是怕眼神惊扰到黎观月似得很快转开了。
怪医深深叹了一口气,拿起一柄锋利的短刀来,沉声道:“那就开始吧。”
……
骆大从主屋短暂地看望过自己的妻子回来,刚到院落外面,就闻到一股极为浓重的血腥味儿,空中还弥漫着不易察觉的腐臭,他上过战场,见过数以万计的尸首,一闻就神色大变。
他急匆匆三步并做两步跨进院落,一进入就发现骆二连同宋栖和一众侍女守在院子里,而紧闭的房门内正传来阵阵扑鼻的血腥味儿。
他向自己的弟弟走去,等到了骆二身旁,才发现他的脚边是一个又一个木盆,里面满满当当地盛着血水,一眼望去,竟然有七八个之多!
“这、这太凶险了!屋内是什么情况?”骆大震惊地问,骆二扶着兄长的肩膀,脸色变了变,艰难道:
“确实凶险……还很恶心,不,不止,还很痛苦!”想到刚才自己看到的场景,骆二脸色一阵扭曲,仿佛怪医那柄短刀就割在自己身上一样,生生让战场上下来的骆二将军打了个寒颤。
这时骆大才发觉,院落里的人看起来脸色都很难看,那个一直病恹恹的宋栖甚至更加虚弱了,他不由得更加好奇怪医是怎么解蛊的了。
“诶!小心!”
一声暴喝顿时叫停了骆大正后移的脚步,骆二满脸紧张地把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的兄长拉过来,后怕地指着地上一个木盆道:“别碰着了,这东西可要命得诡异!”
骆大转身看去,只见盆里装满了黑乎乎正在蠕动的东西,看起来是一团长线,黏湿滑腻,张牙舞爪地向盆外延伸着,他心下猛然一悚,天色已黑,他刚才没有看清楚,差点一脚踩了上去。
“这是……蛊?”
“不错,正是从殿下|体内一点点用血引出来的东西,也不知道当时的一股雾气,到底是怎么变成这么恶心的长虫的,这要是被散布在民间,怕不是要尸横遍野!”
骆二说着,生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骆大听到他的话,迟疑道:“这么长一条……这一盆子蛊虫都是用血引出来的?”
如果是这样,那屋内的那两个人岂不是要被抽干浑身的血才行?!
骆二点点头,他还没告诉骆大的是,为了血能一直新鲜,怪医在两人身上、手上,反正是除脸之外能下刀的地方都割过两轮了……
“放心吧,那个怪医看起来挺有把握的,至少那两人不会死的……应该不会的。”骆二看自己兄长脸色忧心忡忡,便干巴巴地出口安慰道,只是里面到底怎么样,他们这些被恶心吐了、又被怪医赶出来的人就真的不知道了。
几人低声说着话,不知不觉中,星子偏移,圆月低垂,夜已经过去很久了,而屋内仍然静悄悄的,宋栖最先坐不住,他焦急地在屋外踱步,近来已经入秋,风一吹,他便低低地咳嗽起来,骆二劝他:
“宋大人,要不你先到旁边的院子里歇息一会儿,别等殿下还没好,你先病倒了。”
宋栖抬眼看向他,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用了,多谢骆将军好意,只是……我不守在这里,实在心里难安。”
他已经错失过黎观月的一次求救,不能再冷眼旁观一次了。
正说着话时,突然,刚才还没一丝动静的屋门就打开了,怪医双手沾满鲜血,提着短刀,看起来仿佛只剩一口气,疲惫地向院落里目瞪口呆看过来的人们道:
“都活着,快来接人。”
众人一愣过后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扶怪医的扶怪医,进去看黎观月的看黎观月,宋栖最先冲进去,一眼便锁定床榻上的人,令人惊奇的是,短短几个时辰,黎观月竟然已经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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