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宗之后,明悫皇后之子穆宗继位,彼时明悫皇后春秋正盛,穆宗被母亲操控十数年方才得以亲政,心下难免郁郁,故而待到明悫皇后辞世之后,便下令裁撤西阁学士,曾经几乎可以与太极宫并驾齐驱的西阁逐渐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如此又过了几代,明宗在时,读本朝史书,有感于明悫皇后功绩,特旨修葺日渐荒废的西阁,将其作为皇子、公主们读书的地方,此后便当成惯例沿袭下来。
先帝在时,身下就那么仨瓜俩枣,西阁作为皇族幼儿园,几乎处于荒废状态,先前张淑媛有孕时,先帝也曾兴致勃勃的令人修整西阁,只是张淑媛所诞下的皇子很快夭折,自然没人敢提这一茬儿了。
现下新帝带了一众后妃往西阁去……
皇太后眉头皱得更深,一时之间却也猜不透他在打什么主意,思忖半晌,也只得摆摆手道:“先叫人盯着吧,若有发现,再来回禀。”
……
对于后宫妃嫔而言,西阁无疑是个十分微妙的地方。
这里不是内宫。
甚至可以说,不是后宫的地界儿。
旁边是藏书阁,再往东行数百米,便是三省的官署。
这里也是明悫皇后扶摇直上的第一站。
由昭容为始点,因辅政之功被册为德妃,诞育皇子之后被册封皇后,景宗皇帝驾崩,以太后之身临朝摄政近二十载,堪称一代传奇。
明悫皇后在时,西阁并不仅仅是一座宫台的名字,而是权力中心、世人仰望之所。
一代新人换旧人,当年,尚且是昭容的明悫皇后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心里在想什么呢?
一时之间,连冯兰若都有些出神。
嬴政无暇顾及后妃们幽微敏感的内心,打头进了一楼的某间课堂,在讲台上首先生的座椅上坐定,继而便示意身后宫妃们到学生们的坐席上去。
八个妃嫔面面相觑,却不知天子究竟意欲何为,最后还是行礼谢恩,遵从位分尊卑,从前到后错落着坐了下去。
嬴政一挥手,便有内侍挨着奉送了笔墨纸砚过去,并轻声道:“陛下发问,诸位娘娘在纸上如实作答即可。”
八人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种《我在后宫考科举》的感觉来。
好在在这儿的都是官宦人家出身,识文断字,其中更不乏有才学饱读之人,眼见天子如此考校,倒也不怕。
嬴政问:“在家都读过什么书?”
众妃嫔略略一顿,继而不约而同的落笔。
嬴政留给她们足够的时间作答,甚至于站起身来,在考场中来回巡视。
大学、论语、中庸、孟子……
四书多半都写在上边了,有的连五经都通读过。
薛美人打小一读书就头晕脑胀,好在因是女孩儿,家里边并不逼得很严,只识得常用的几千个字便放过了。
此时她握着笔,写完《三字经》之后,又犹豫着写了个《论语》上去,额头生汗,心慌的像是身后有狼在撵。
倒不是说薛美人只读过这两本书,譬如《孟子》、《中庸》之类的儒学典籍,读书的时候女先生也是教过的,只是她于此一道颇不开窍,不求甚解,真写在上边了,若是天子垂问又答不上来……
与其叫天子觉得自己耍小聪明弄虚作假,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只写这两本呢,虽然显得愚笨了点,但到底胜在坦诚。
至于背着阿耶阿娘偷偷看的那些话本子,记得再多也不敢往上写啊!
只是人最怕比较,薛美人早早停了笔,却发现考场里其余人都在奋笔疾书,这滋味,谁试谁知道。
见坐在自己前边的吴婕妤仍端坐书写,她到底没按捺住,悄悄往旁边侧了侧身,探头去看吴婕妤的答案。
四书五经,三朝十六史,峡山游记,梦卿笔录——救命!
她怎么看过这么多书啊!!!
又偷偷去看旁边廖美人——老天,她也写了那么多!
不会就只有我没怎么读过书吧?!
周围人都成竹在胸,个顶个都是女中状元、才比道韫,薛美人看着面前只写了《三字经》和《论语》的答题纸,但觉悲从中来,不胜哀凉,头脑放空,眼前发黑。
最可怕的是,天子就在这时候离开坐席,走下讲台来了!
救命!
你不要过来啊!!!
天子走得很慢,正如薛美人心跳得很快,她清楚的察觉到天子在女中状元吴婕妤身边多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才往自己面前来。
更,更绝望了好吗!
嬴政从打头的冯兰若那儿一路看过来,见这一位答卷上只孤零零的写了两本入门书,着实给惊了一下。
他格外多看了答卷人一眼。
薛美人面如土色,心如死灰。
嬴政挨着看了一遍,对于一众后妃们的文化素养大致上比较满意,紧接着又发出了第二问:“你们都去过什么地方,有何见闻?探亲也好,游玩也罢,只要是到过的地方,觉得有意思的事情,都可以写出来。”
这一回可供发挥的余地就要大得多了。
八位妃嫔之中,只有两位是勋贵出身,冯兰若出身承恩公府,丁婕妤出身永定伯府,这二人祖籍长安,其余人都是官宦人家女儿,祖籍天南海北,各处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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