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里有光芒在闪烁,不知?是泪光,还是别的什么:“知?道天地之大,还有个人觉得我这么想不是大逆不道,不孝不悌,我就很高?兴了。”
芳娘又说了一遍:“谢谢你,丽娘姐姐。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这些事情我不会告诉别人,让人去给?我家?里送信吧。”
姜丽娘注视了她半晌,眉头蹙着,低声说:“你知?道自己回家?之后会怎么样吗?”
芳娘坦然道:“我爹知?道我如此?不情愿,一定会主动上?门?致歉,请求退婚的。至于我,大概会被关?在家?里待几年吧,几年之后,要是我能弃暗投明,约摸着就会被远远的嫁了,要是不能,多半就要在家?老死了。”
姜丽娘一时不知?该为她庆幸,还是该为她悲悯。
庆幸的是这个时代风气开放,没有女子私逃出家?就要被浸猪笼,亦或者一根绳子吊死的腐朽枷锁。
悲悯的是芳娘小小年纪,却以一种如此?漠然的态度,向她陈述自己来日的命运。
可她又能为芳娘做什么呢?
芳娘慢慢将那一碗面吃完,见姜丽娘尤且在出神,神色隐约露出几分不忍,反倒笑着劝她:“丽娘姐姐,不必迟疑了。叫人去送信吧。除此?之外,你能怎么办呢?我上?有父亲兄姐,旁有宗族亲眷,我的未来如何?,你是做不了主的。”
姜丽娘只得听从。
湖州进门?来收拾了碗筷,又体贴道:“已经给?芳姑娘备了水,您要不要去梳洗一下?”
芳娘摇摇头,礼貌的说:“谢谢你,湖州姐姐,不过?不必了。我想很快就会有人过?来接我了。”
湖州目光在她身上?落定几瞬,再看?看?一侧缄默着的姜丽娘,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时值半夜,姜丽娘与芳娘却都没有睡意。
姜丽娘木偶一般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芳娘反倒很有些闲情逸致似的,揭开灯罩,用银签子挑亮烛火的灯芯。
姜丽娘看?见少女脸颊上?有细微的绒毛,烛火下镀着一层光边。
她才十四岁呢。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急促又沉重?的脚步声传来,芳娘将银签子搁下,起身郑重?向姜丽娘行了一礼:“丽娘姐姐,我要走了,今日之事,我很感激你给?我的回答,多谢你。”
姜丽娘将她搀起,还没等说句什么,门?就从外边打开了。
杨氏在前,姜宁在后——这还是姜丽娘第一次见到嫂嫂杨氏脸上?出现如此?盛怒的表情。
她见状就知?道不好,只是杨氏甚至都没给?她反应的时间,三步并作两步近前,劈手?先给?了芳娘一记耳光!
她还要再打,姜宁赶紧把妻子拦住:“徽娘,你先冷静一下……”
杨氏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眼眶便慢慢的红了:“怎么会养出你这样没有心肝的东西!一声不吭就跑出去,你有没有想过?家?里人是如何?的牵肠挂肚?!”
“父亲含辛茹苦把我们养大,有多不容易,外人不知?道,你难道也不知?道?他才四十岁,头发?就白了大半,要享受天伦之乐的人了,却因为你,要低三下四去跟人赔礼道歉!”
芳娘捂着脸,低头不语。
姜丽娘也柔声劝慰:“嫂嫂且息怒,芳娘还小呢,她又没往别处跑,就是到这儿来找我玩儿罢了……”
杨氏别过?脸去擦泪,却怎么都擦不干。
姜宁温声规劝妻子,又给?妹妹递了个眼神,叫她也赶紧劝劝芳娘,给?姐姐服个软。
姜丽娘只想叹气。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到底是谁有错?
杨先生吗?
可他其实也只是按照自己的标准,给?女儿找了个夫婿罢了。
以当代的标准,没人能够因此?指摘他。
杨氏有错吗?
她气恼妹妹乱来,心疼鳏居多年,又因为婚事作罢要求低头致歉的父亲,又错在何?处?
芳娘有错吗?
她不想让别人决定自己的命运,有错吗?
本质上?还是父母对于孩子是否具有绝对的支配权罢了。
姜丽娘不能违心的说芳娘有错。
否则,她就应该马上?听费氏的话成婚生子。
可是,可是……
唉。
因为这件事情,第二天姜丽娘无心上?班,自己给?自己放了个假,在房间里躺了一天。
哪成想天还没黑,嫂嫂杨氏便又来了,一双眼睛哭得红肿起来,神色极为憔悴。
她恨声道:“这个孽障啊,真是上?一世欠了她的!”
姜丽娘心头一跳,一股不安陡然涌上?心头。
再听杨氏说了,才知?道芳娘回去之后的经历。
杨家?人彼时都没有歇息,芳娘先是经历了一场三堂会审,然后又给?关?到她自己的房间里,叫静心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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