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卫苨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好。
冬天夜幕降的很快,落日短暂的仿佛只有一瞬,抓不住,留不住,眨眼之间就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内,只剩下黑暗。
卫苨没有开灯,起身摁一下开关都会让她感觉疲惫,她钻进被窝,把猫猫抱进怀里,未落的眼泪盛满眼眶。
不敢睁眼,一睁眼就要落下来了。
回来当天就和母亲吵了架,后面一直在冷战,虽未再责骂,但也没有说过一句关心的话。
客人上门满脸笑意,对她则连个陌生人都不如,不像是女儿,倒像是…是什么呢?
卫苨也不知道自己算什么。
说来也不算吵架,是她单方面被训斥罢了。
以为母亲是真的想念她,故而没有听卫惘的劝告,一早就高高兴兴地乘车赶了回来。
结果进门第一句就是让她早点休息,过几天要见一个人。
说着就夸奖起对方来,是同校的老师,很不错的男人,年纪稍稍大了一点,人却很老实。
没有问过她的意见,直接和对方定了见面的时间。
因为一句想念而欢快了两天的心,在那个瞬间,冷的彻底。
到了约定的这一天,卫苨拒绝了见面,躲在房间不肯出来,惹得母亲发了很大的火。
午饭也没有吃,好像五脏也跟着冷下来,丝毫不觉得饿。
卫苨坐在门后,听着母亲打电话同对方道歉,心碎了一地。
不该回来的,她应该听卫惘的话。
只是她太高兴了,母亲居然说想念她,她开心的不得了,把一切过往都忘在脑后,心心念念的只有回家。
完全没想过,从来冷漠的人,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开始关心她呢。
说起来,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没有人在意过她的心情和想法。
最初也会难过,现在好像已经麻木,只剩下失望了。
幸好,这一次让她彻底清醒过来,得不到的东西,不会因为自身一味的委曲求全而得到,她早该明白这个道理。
记吃不记打,是她活该。
父母关心终身大事,为人子女,理应感到开心。
可是说出来的那些话,实在叫人听着伤心。
“你这样不讨喜的性格,又生过病,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复发,好不容易有人不介意,你居然还不愿意?”
知道她生过病。
却没想过问问她,为什么会生病。
这么久的时间,一句询问都没有。
当初一句“抑郁症而已,不算什么大事”,把一切原因归咎于她承受能力太差,身体太脆弱的缘故。
和旁人侃侃而谈,如今小孩娇生惯养,心理素质实在不行,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说起别人家的孩子如何如何优秀,压力再大也没有说生病的,只知道批评她的不是,从不曾低下头来问问她为什么会这样。
近几年又因为年纪渐渐大了,几度催着她结婚,如今已然到了只要有人愿意要她,什么样的人都可以接受的地步。
一个近四十的男人,只有老实一个优点能拿的出来的人,她欢喜的想要她赶紧嫁过去。
而父亲只有一句:听母亲的话。
卫苨哭都哭不出来,只觉得心酸的到处都在疼,冷气从脚底泛上脊背,从心底开始怀疑,这两个人真的是自己父母吗?
他们迫不及待的样子,像是在甩掉一个沉重的包袱。
可卫苨扪心自问,她从未给他们添过什么负担。
她一个人走过了许多年,受过的委屈和冷落,她一句埋怨的话都没有说过。
这样也不够吗?
他们有心疼过她,哪怕一次吗?
客厅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关门的声音。
大概是去请对方吃饭,当面道歉了。
毕竟是同校的老师,母亲又是极爱面子的性格。
说来好笑,当初查出她生病,母亲第一句话就是不要告诉别人。
脸面,在她心里比自己还要重要。
卫苨有时候恨极了也会想,既然不要她,当初为什么要生下她?
难道作为父母,生下孩子,只需按月打钱就够了吗?
远方的高楼大厦笼罩在云层下,天气很是应景,乌云远远飘过来,要下雨了。
卫苨走到落地窗边,望着那些在城市狭窄街道里行驶的车辆,一辆挨着一辆,密密麻麻,如同在墙角细小缝隙里奔忙的蚂蚁。
她的生命比蚂蚁还要轻微。
冷风穿堂过,也穿过心口的窟窿,冷的她止不住地打冷战。
卫苨一时想不起来,过去那些年她是如何走过来的。
童年是个很美好的词,每个人谈起它,脑海里都会闪过无数个绚烂的夏天。
可她其实不太喜欢夏天。
漫长的暑假总是不断的提醒着卫苨,她是个没有归处的人。
她一个人往返于学校和借住家庭之间,孤独的走了很多条路,那么长,那么遥远的,看不到尽头的路。
小城里总有运沙的卡车驶过乡间小道,留下呛人的尘土,时间久了,整个城镇都是灰蒙蒙的,她的心好像也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蒙上了厚厚的灰尘。
不知道是在哪一天,她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疑问。
她为什么活着?
卫苨找不到答案,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因为什么去死。
活的不纯粹,死的也不够干脆。
于是她就这么没头没脑的忍耐着,哭泣着,孤独的,在无数个睡不着的深夜,翻来覆去的折磨着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无依无靠的长大了。
她以为等到长大,一切就会好起来,可是她已经27岁,成长为了一个大人,结果是,她又要再一次的被抛弃。
熟悉的铃声响起,卫苨听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