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澈只得命令属下尽快催促, 守在入口的士兵毫不客气,几乎是抓住那些百姓的后背和衣领, 跟扔小鸡仔一样,将人往里面抛。危急时刻,也顾不得客气了。
南陈的兵马来得比预料中的更快,从遥远的视线尽头抵达码头边上,不过片刻之间。
比兵马来的更早的是迸射的箭雨。
带着凄冷的颤音破空而入,眨眼间就到了大船之上。
箭簇射入船身,发出沉闷的声响。
幸而最后一刻,甲板上的士兵以最快的速度抽走了悬梯,竖起了挡板。
众人合力划动大船,底部的机关阀发力,两艘大船迅速离开岸边,往大江中心而去。
对岸追来的骑兵悻悻然停下了脚步。
遥遥望去,来的只有寥寥数百人,却带着凌厉的肃杀之气。
吴婕看得胆颤心惊,她头一次距离战争这样近,感觉对方刀兵森寒的锐意扑面而来,比这冬日江上凛冽的寒风更刺骨。
这是比一年前在摘星楼上目睹城外蛮人阵势更加真切的经历,蛮人的队伍再庞大,毕竟隔了大半城池,看着只有蚂蚁大小。
而如今双方的距离,吴婕几乎能看清楚对面为首之人的长相。
是个眉目清隽的年轻人,一身银灰甲胄,正眯起的眼眸望着这边。
幸而不是陈皎。吴婕也不清楚心里头的是庆幸还是遗憾。
“看样子是南陈的飞云骑。”邓澈站在吴婕的身后,分辨了片刻。
吴婕也听过,飞云骑是南陈的兵马精锐,堪比大魏禁军的东林和西羽两卫。
邓澈又劝道,“娘娘还是先回舱内吧,看样子他们追不上了。”
随着大船不断后退,双方的距离在延长,吴婕悬着的心也逐渐回落。
码头边上,领兵的姜跃眯起眼睛,盯着不断后退的大船。
以他的眼力,立刻认出,对岸这两艘大船,都是北魏禁军专用的。
鹭江口这种冷僻的地方怎么会出现大魏的军船?
“是前来探听情报的吧。”身边副官猜测着。
“探马用船讲究轻便灵巧,怎么可能用这么庞大笨重的东西。这种规模的大船,就算是北魏朝廷,也未必有几艘。而且船上甲士的装扮,都是大魏禁军精锐。”姜跃冷静指出破绽。
“难不成上面有什么贵人在?”副官忍不住猜测道。
“说不定。”姜跃摸着下巴,真想将大船留下来看看。
“可惜咱们的船都还停在安州湾,不然追上就能看个究竟。”副官满心遗憾。
另一个年轻将领笑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陛下统帅主力不日将至,当时候大军齐发,什么大船探马都不在话下。”
姜跃哼了一声,他们这些先锋虽然是精锐,但人数有限,确实不能再深入追击了。
只是这样眼睁睁看着被他们逃走,很不甘心。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总觉得这两条大船非同一般,仿佛从眼前跑掉了一条大肥鱼。
这样的心态下,姜跃从背后拿出弓箭,这时候双方已经相隔很远了。
对面的吴婕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暗暗诧异,这么远的距离,也能射中吗?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看到对面的姜跃弯弓搭箭,利箭破空飞过,宛如疾驰而来的一缕光。
吴婕这辈子从未看过这么快的一支箭。几乎是在发射的同时,就到了自己面前。
是的,这只箭是冲着她来的!
大概是因为邓澈几个人忙完之后,都来到甲板上,自觉围在了她身边。所以对方判断出她是这艘船上最重要的人。
邓澈看着对方弯弓射箭,本来也觉好笑,这种距离,箭矢射到了也没有杀伤力。却想不到利箭飞驰,竟如疾风迅雷。
仓促之下,他顾不得礼仪规矩,赶紧伸手拉住吴婕肩膀向旁边一闪。才堪堪躲过。
吴婕胆颤心惊地看着那支箭擦过自己耳边,射到了后面的船楼上,入木三分才停下来,尾羽颤颤,昭示着刚劲的力道。
“能开这种硬弓,简直……”邓澈转头遥望着对岸的骑兵,目中忍不住闪烁起赞叹。至少是千石的硬弓才能有这般刚劲的力道和凛冽的速度,对岸的绝对是个高手。
感叹完对手,他连忙转头问道:“娘娘无事吧。”
吴婕摇摇头,“只是被吓了一跳。”
“江上风急,娘娘还是入室内歇息吧。”
吴婕想了想,点头同意了,一天一夜的忙碌,不仅邓澈他们不眠不休,自己也几乎没合眼。
她回了寝室之内,侍女上前为她松开发髻,突然惊呼了一声,“哎呀,娘娘耳朵上怎么有血?”
吴婕赶紧凑到镜子前仔细一看,还真是,耳朵边儿上擦出了一丝血痕。
可能是之前的利箭,终究没有完全躲开,不过这伤口太小,自己都没感觉到疼痛。
吴婕拿起绢帕擦了擦,伤口早已经不出血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这也算经历了一回战场吧。
之后她没当一回事儿,疲惫上来,倒头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