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叠资料中陆陆续续抽出三、四、五、六份文件。
「目前双方最大的落差在于,我们希望成为雅沐日本总公司的代理商,以独家代理的方式销售產品,但雅沐却希望我们成为他们的经销商之一,为了逼我们就范,他们把销售產品的抽成压得非常低。但这些条件都还在磋商阶段,我们并不是每一种业务都非得坚持代理模式,代理期间也有协商的空间,如果说他们同意先让我们代理一段时间,后续视经营情况再做调整,我们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将几份文件按照时间先后顺序整合起来,上前交给她。
「这是这段时间我们和雅沐之间陆续交换的各种方案和说明,前后加起来总共修正了十二次,等一下车程大约四十分鐘,你必须把这些全看完,能记就记,有看不懂的就马上问我。还有,因为你必须当场口译,所以所有的词汇都要背熟、发音要正确,而且要能立刻讲出来,知道吗?」
此时,贺以正身上已不復见平时的游刃有馀,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见的紧绷,彷彿被赶鸭子上架的人是他一般。白逸欣怔然看着,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知不知道!」一声低喝着实吓回她的神来。
「知道了啦……」她咕噥了声:「我又不是小学生……」
因她的回嘴,他气场突变,盯着她,眸色犀利深沉起来。
「白逸欣,搞清楚你现在的处境……」眼底颤动,从方才就一直隐忍着的慍怒,终究要压抑不住。「我是不知道朱芷欣今天到底吃错什么药,但这一点也不好玩。」
听他批评朱芷欣,她蹙眉道:「你不要生小朱姊姊的气。」
这句话像在星星之火上浇了油,瞬间点燃他的怒火。
「我怎么可能不生气?」他厉声喝道:「仗着她可怜、仗着她知道我跟你的事就可以当眾威胁我!我怎么可能不生气?」
「威胁你?」她无法理解。「小朱姊姊在她身体那种情况下还在想着她不能去雅沐该怎么补救,她在为公司着想,你却只在意她当眾给你难堪?」
「为公司着想,难道就可以不管你的死活吗?」
闻言,她内心一怔。
「她不是不管我,她是相信我!」却依然固执道。
「你不知道你即将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场合和压力。」他眉宇紧锁,抑着怒意道:「就连她一个商院出身的留日硕士都必须有所准备才能应付的场合,你才十六岁,只剩下半小时就要上场,朱芷欣她如果真为你着想,就不该在这种时候把你推上火线!」
一时间,她无言以对。
他说的没错。其实早在朱芷欣当眾提议要她代替自己去雅沐谈判的时候,她已觉得不对,只不过当下错愕远大于惊慌,且贺以正的态度明摆着不接受,因此她还没特别觉得怎样;而此刻,她才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这突如其来的重责大任,当真落到自己身上来了。
但除此之外,纵然很不是时候,她的内心竟漾起另一抹异样的情绪。
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贺以正此刻的愤怒听上去竟掺杂了那么点……心疼?难道他最初之所以挡下朱芷欣的提议,不是因为不相信她的能力、也不是因为学生证那件事还在不爽她?
难道他其实……是在保护她?
『你是他很重要的人。』
朱芷欣的话言犹在耳。她感到有些恍惚。
「唉,算了,现在跟你说这些也没用了。」叹了口气,他看看时间:「你回去拿东西吧,五分鐘后一楼大门上车。」
他回身,将资料放进公事包,打开衣橱取出西装外套,套上。
那身影,英俊挺拔依旧,但无法掩饰的焦虑,已然使他失去以往的率性洒脱。
令她难受……
「我可以。」
他的动作明显一顿。
脱口的那个当下,她没能细想,自己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才会作出这种简直让她想自掌嘴的承诺。
「我没问题的,阿正。」
他抬眸,凝视她。
纵使不发一语,她感受得到,他因着她的话语而逐渐变得平静。
「相信我,好吗?」
于是终究,他向着她,释然一笑。那笑,儘管淡淡的,却像冰雪消融后绽放的花朵般,格外明艳。
很久之后,白逸欣才明白自己当时的承诺,要说是背负了朱芷欣的期望也好,要说是为了证明自己也罢,但其实更多的——
是为了抚平贺以正的自责与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