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人,自然是宁清。她知道赵昕远不喜欢吃香菜,但她不知道香菜别名叫芫荽。她又没做过饭,芫荽到了饭桌上都成了小细碎,跟香干和花生米混杂的,被烫熟切碎后也没了香菜那股清香的味道,她怎么认得出这就是地里的香菜。
寒假里有天他家大人不在,孙英留在她家写作业的赵昕远吃饭。宁清热情地与他分享自己最爱吃的菜,一本正经地指着芫荽说这个别名马兰头,超级好吃。
赵昕远真信了她的鬼话,入嘴前就应该知道这个分不清稻子和麦子的无知少女,别指望她认得这些菜。他像是吃了口肥皂,在她家不好吐出来,硬生生吞咽了下去。
“要不我来替你挑香菜?”宁清不好意思地问,她狼吞虎咽都吃了大半碗了,他还在挑剔地挑香菜。
“你还真会挑时间问。”赵昕远将最后一片叶子丢出,挑了一筷子米线送入嘴中。竟然意外地不错,粉挺滑溜,汤头的鲜美不像是粉料包冲泡出来的。
宁清吃完了最后一口米线,撑着头看他,“好吃吧?”
“还不错。”
获得这个胃口挑剔的人的肯定,她得意地笑了,“旁边还有一家特好吃的牛肉粉,加一份牛杂,再配上现烤的烧饼,简直是一绝。我下次带你去吃。”
赵昕远挑起一筷子米线,在热气的氤氲中看着她,“下次是什么时候?”
宁清被他问住,下次是什么时候?
在京州,这么三年,有了还行的工资,大多数的餐厅她都吃得起,周末常常外出觅食。坐着地铁去,带本书边吃边看,吃完在附近转悠一圈再回来。她独自吃这些餐厅时,心中绝对是不寂寞的,甚至非常愉悦。
见了他,她下意识想将这些心中的好馆子与他分享,无比自然地说出下次带你去吃。
被他盯着问,宁清垂下眼眸看着他碗里的米线,还有半碗,“我们俩都有空就行。”
“好。”赵昕远吞下米线时想,他还是得买个车。
他还刚想说什么时,手肘感受到了一阵震动,他看了眼自己手机,并无电话。是她的电话,见她站起时,对他说我去外面接个电话。
见她走出门外,看了眼她的包还在,他摇了摇头,真的是,怎么会觉得她又要跑掉。
上次与蒋月电话讲得不欢而散后,以两人在微信上互掷表情包而和好。
打的是联系电话,而不是微信电话或视频,科技用联系方式的不同帮人分清轻重缓急,宁清接之前都有点害怕,就怕她有个什么事。
她走到前边的树丛里,“喂,妈,你这么晚了打电话什么事啊?”
“你爸的事,你让宁真儿子帮忙了吗?你为什么还要跟他家扯上关系?你现在跟她儿子还有联系吗?”
这个雇主家条件不错,蒋月有自己的小房间,宝宝今晚宝妈带了睡,她忙到现在才有空给女儿打电话。从傍晚接到宁真的电话开始,她一直压抑着愤怒。
“发生了什么事?”宁清看着米线店,其实从这个角度,她连里面的人都看不到。
“你这个回答就是告诉我,你跟他还有联系是吧?”蒋月气不打一处来,“他妈那么羞辱过你,你还能跟她儿子在一起,你还真挺心大。你是找不到其他男人了吗?你跟他在一起,能跟他结婚吗?”
宁清扯了个并没有人看到的微笑,“跟她儿子在一起不是挺好的吗?能气死她,结不了婚还能拖着她儿子不结婚啊,让她干着急。”
“那你还挺单纯的啊,家庭条件那么好的男人能为了你不结婚?”蒋月冷笑着。
“妈,到底什么事?”宁清听得不耐烦,搞得她要跟人去私奔结婚一样。
“他妈打电话来跟我说,虽然宁国涛罚了款,但这案子根本没了结。后期检察院提起诉讼,该判还是得判。”
“对啊,情况不严重的话,缓期执行了就行,毕竟已经交了一大笔钱了。”宁清说到这事认真了,“她说什么了?”
宁国涛这事,蒋月压根就没当回事,她以为这事很小,这个傻女儿交了钱后,更没什么事了。女儿那边手里少了一笔钱,蒋月这就更多存点,反正以后都是要给她买房子的。
“她说的跟你一样,但是她来威胁我,让我管好你,不要去招惹她儿子,不然她能让他老老实实在监狱里待满一年。“蒋月虽然跟宁国涛闹成这样,但到底夫妻一场,不舍得。再说他坐牢去了,女儿以后嫁人的名声都要臭掉了,“我没文化,不懂法律。我只知道,我们没权没势,拿什么跟人家斗?法律就人家定的,小老百姓就只能老老实实听话。”
蒋月说到这也落了泪,下午时她放了狠话说我的女儿我自己管,你要是敢动她,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穷人的狠话看似很有威慑力,当被逼到绝境时,只有用最原始的手段解决问题。但也只有一条命可以赌,在山穷水尽之前,还有无数个忍。说狠话容易,给自己听了壮胆罢了。
蒋月到底是个胆小怕事的女人,老公靠不住,女儿在外自己打拼。这个年纪的女人,哪里还有什么娘家的帮衬?她只能靠这个女儿,愿意把一切都给了女儿,只希望她好。
“清清,我不想让你听到这话难受,但我们什么办法都没有啊。”
宁清面无表情地看着米线店内的白色灯光,“有办法啊,随他去,尊重法律的判决,该呆一年就呆一年啊,她能威胁到我什么呢?”
“如果她儿子就要跟我在一起,她能拦着他吗?要能走到结婚那一步,都什么年代了,户口都能给迁出来,难道她妈能管民政局不给□□吗?”
蒋月被女儿震住了,就像是换了个人,之前死活要花钱的是她,现在说不管的也是她,那这钱花了有什么意义?
“你的意思是......你不管任何代价,都要跟他在一起是吗?”
“我可以吗?”宁清累得蹲在了路牙上,“我已经不在维州了,我能不为你们操心,有我自己的生活了吗?”
“什么叫为我们?你是为你爸在操心。”
“那你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给我?你不让我知道不就行了吗?”她低声吼着,“你们为什么不让我有自己的生活呢?”
这几年来,女儿从未有过如此态度跟她说过话,蒋月沉默了许久,“好,我尊重你的决定。不要管你爸爸了,你过好你的日子就好。”
蒋月说完就挂了电话,抱着枕头痛哭。人本本分分地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啊?
赵昕远见她久久不回,拿了她的包出去找她。
她也没走远,就在米线店正前方的马路内侧蹲着发呆,手机拿在手里,不像是还在通话的样子。
他走到了她面前,挡住了她面前的光线,“这么点钱,你都要逃单在外面蹲着啊?”
宁清抬头看着他,他嘴角噙着笑意也在看着她,他笑起来特别好看。
她伸了左手到他垂下的右手边,“我腿麻了,拉我起来。”
赵昕远握住了她的整张手,用了力,把她拉了起来,想着腿麻的人要原地站一会才能恢复,没放开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