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快回来韩国,不然我会很想你。」
欧巴抱着我,离登机时间只剩十分鐘,却还依依不捨地不肯离去。
「好,我一定会赶快回去的。」我抬起头对欧巴露出微笑,「因为我也会很想你。」
欧巴满意的点点头,在我的额头留下不捨之后,才匆匆的跑进登机门,我一直到两片玻璃门关上后,才捨得把目光从欧巴的背影抽离。
其实我真的好想今天就和欧巴一起回韩国,在心中挣扎了无数次,就是过不了心坎的那关。长期不在家的愧疚已经如影随形的跟着我,如果人在台湾还这样不告而别的话,我可能无法原谅我自己。
一想到回那个家必须面对的一切,我的心像瞬间被绑上了铅块,丢入几千万米深的海底,那种永不见天日的沉重感,像梦魘般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我决定再逃避一天,于是拿起行李再次前往乔芸的家。搭上捷运之后,我站在门口的位置戴上耳机,愣愣地看着窗外发呆。
当捷运行驶进信义区时,那栋全台北市最高耸的建筑物瞬间印入我的眼帘,我抬头看向位于高层的观景台,当晚的回忆彷彿又活生生地重现在眼前。
「怎么才刚分开…我就已经开始想你了…」
今天的101看起来格外孤单,明明位于最纷闹的地区,却没有一栋建筑物是跟自己相称的,就像现在的我一样,身在人满为患的车厢内,却感觉像是一个人。
「…我明天可能得回家了…」
我和乔芸在漆黑的房间里,一人躺在床的一侧,望着天花板促膝长谈。
「啊…你没问题吗…?我有点担心耶…这次不回去也没关係吧…?」
「不管怎样还是得回去一趟吧…不然好像很不应该…没事的啦,都可以撑二十几年了,这次才回去几天算什么。」
「…好吧…你忍耐几天,就赶快回去韩国找欧巴吧。」
「嗯…欸乔芸,你对你男朋友有没有一种…第一次见面就很熟悉,好像自己寻觅了这么久…原来就是为了找到他的那种感觉?」
「嗯……好像没有欸,我跟他第一次见面时,我还把他当成怪叔叔呢。」
「蛤?怪叔叔?」
「对阿!你也知道他长得比较老,又留着鬍子,然后站在女厕前面探头探脑的,不是很像怪叔叔吗?」
「他干嘛站在女厕前面探头探脑?」
「他说因为他在等我出来…想约我吃晚餐…」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诡异的搭訕地点!」
「对阿!害我以为他是变态咧!真搞不懂芬兰人在想什么。」
「结果你还不是被他追走了。」
「也对,可能我的品味也很奇怪吧?哈哈哈哈—」
「哈哈哈—说不定这就是所谓的命运阿,再怎么不可能的状况下,这辈子就是注定要遇见他,全世界在北欧船上的女厕被追走的人大概只有你了。」
「…连这么不浪漫的相遇都可以被你讲的这么浪漫…你真的太强了…」
「哈哈哈本来就是嘛…可是你如果嫁去北欧,我要见你一面都很难耶…这样我要怎么办…」
「你放心啦,我还没想嫁呢,而且我会先等你幸福了才有可能离开,不然我也放心不下你。」
我把脸转向她,胸口像被注入一道暖泉,热烘烘的。
「我们要一起幸福…」
「嗯…」
乔芸也转过头来,我们相视而笑。
虽然我的人生不是太美好,但能够拥有欧巴和乔芸这两个珍贵的礼物,我已知足。
隔天一早,我拿着行李准备离开。
「如果太辛苦…随时回来我这里,知道吗?」乔芸神情担忧的说。
「好,不要担心啦,我再跟你连络。」我给她一个拥抱之后,拿起行李往捷运站走去。
窗外的天空没有朝气的雾白一片,就像我现在的脑袋一样,明明是要回到自己的家,我却连见面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都不知道。
出站之后我沿着停满摩托车的骑楼,拖着行李箱缓慢的走着,高低不平的路面让我拖行李的手痠痛不已,瀏海也早已被汗水溼透,牢牢的黏在额头上。
我停在一栋昏暗的老旧公寓前,一楼掛着大大的「永和豆浆」四个红色大字,铁製的台桌上依旧摆满了美味的古早味。虽然目前还没饿,但我仍然点了一个黑糖馒头夹蛋来垫垫肚子,因为现在不吃的话,我怕之后会更没胃口。
不捨的吃完最后一口,我烦躁的把塑胶袋揉成一团扔在桌上,抱着上刑台的心情走上通往四楼的阴暗阶梯。
我望着老旧的红色铁门呆愣在原地数分鐘之后,才抬起手按下旁边的电铃,「啾啾啾啾啾—」「谁啊—」伴随着那道嗓音,一位老太太的面孔出现在红色铁门后面。
她看见我之后,先是张嘴愣了一下,接着就露出我预料之中的嫌恶表情,好像站在门外的是一隻臭虫似的。
「阿嬤…」
「你回来干嘛?我还以为你已经死在国外了呢。」
「…」
阿嬤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之后,直接转身离开。
「欸,去把外面那隻虫赶走。」阿嬤厌恶的嗓音从门缝透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妈妈匆匆忙忙地跑过来,边开门边瞪大眼睛的说:「紜希,你怎么跑回来前都没先跟我说一声?你明知道阿嬤不喜欢这样…」
「我还以为至少你会欢迎我呢…」
「紜希…」
我直接越过妈妈走了进去,经过客厅的时候,瞥见阿嬤盘腿坐在藤椅上,眼神不忘继续冷血的向我直射过来,我别过头直接走进房间后把门锁上,鼻中的酸楚让我开始懊悔,自己为什么要回来这个…没有人欢迎我的地方。
「叩叩叩—紜希啊,你开门一下,妈有话要问你。」
「我累了,先让我睡一下吧。」我把头埋进枕头底下。
「叫你把他轰出去,你让这个不孝女进来干嘛?」
「??」
阿嬤的咒骂声让门外再度安静了下来。
妈妈只和我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像个母亲,有阿嬤在的时候,他只让我觉得自己是个不应该出生的多馀累赘。我恨透她的双面人模样,却又同时渴望那少的可怜的母爱。
我把自己缩在黑暗里,什么也不想面对,这么多年来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得承受这样的怨恨。
「欧巴?我好想你?」
「我也很想你,我们紜希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就只是很想你?」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欧巴解释家里的状况,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哎一古,听到我们家紜希这么想我好开心噢,赶快回来吧!我也想你想的快疯了。」欧巴的声音充满笑意。
「好?我后天就回去,欧巴会来机场接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