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试图压抑烦躁的心情,干戈睡得很不好。
疑神疑鬼的,不断翻来覆去。
不只是因为那个梦,因为罌粟的关係,也包括艾努维卡。
他的声音就像魔鬼的咒语般,不断盘绕在他心上,佔据他的脑袋,重复地巡回着。
明明耳朵是个出入口,但是似乎不曾有声音从那里进去,而无中生有的声音却出不去。
干戈不喜欢爸爸的声音,也不喜欢他说的话,但是就在某些时刻,他的声音常常会在自己脑门中响起。
是谁准许他进来的?他常这样想。
他可不记得自己有答应让艾努维卡住进自己脑子里的时候,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自己身子里?
将双手挪进自己的视线里,掌前掌后的观看着,令干戈觉得害怕的是,他有时会觉得艾努维卡似乎就活在他身体里一样,好像他随时就会蹦出来一样。
其实自己年龄很小时的记忆他都不记得了,有记忆的,大多是长大后的事情。
他记得罌粟闯进他们家时的事,也记得和罌粟在一开始相处时的事,记得和罌粟一起睡觉时的事,但是唯独父母的印象非常的模糊,他只记得自己被妈妈惩罚、怒骂或毒打时的事。
都是些闪光灯记忆,也因此他才觉得艾努维卡的存在令他感到害怕。
父亲的脸他记不太得了,但是在身体里的某个深处,他却记得他的声音,且有一种和他的连结,对他的熟悉感。
这种感觉以前有过,但是现在却越来越清晰,干戈不想让他出来,因为他觉得好像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他曾经很纠结于自己和他人的不同之处,但现在想想,指不定,有一部分的原因就和艾努维卡有关,只是自己一直都没发现,或是没有想起来而已。
干戈伸手悄悄地将床头灯打了开来,然后走到镜子前静静凝视自己的面庞。
他伸手抚上自己在镜面中的倒映,仔细观察着里头的自己。
他长得明明就和艾努维卡不像,虽然流着他的血,生着他的肉,但是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个体,没道理艾努维卡会存在他的体内。
仔细一看,自己反倒是和玉帛长得一模一样,既然如此,怎么玉帛就不会有被艾努维卡佔据的困扰?
干戈想到这点,倒是觉得安心多了,这肯定是自己多想了,毕竟他的思想可从来都不是对的,但玉帛就不可能会出错,如果玉帛没有,那自己一定也没有。
对,肯定是自己出错了,他告诉自己,他才没有和别人不一样,才没有和玉帛不一样呢。
连长相都一样了,怎么可能会不一样。
他这么想着,赶紧的回到了床上,但是脑中的不安却像是一层油一样,漂浮在名为思绪的清水上,不管如何都无法和安定的想法融为一起。
带着载浮载沉的心情,他又进入了浅浅的睡眠,不知过上多久,直到天一亮,他又马上的甦醒过来。
就好像闭上眼放空就等于睡眠似的,但是干戈没发现他根本没有真正的休息到。
跳下床,他就像没事似的走出房间。
就在同时玉帛也出了房间,和干戈碰个正着。
「嗯?你今天好早起啊。」
「哦,你也是。」
「罌粟还在里面睡觉,唉,你看他,每天都跟我抢床位,明明有房间,干嘛非要睡我的床?他很会抢被子和踢人啊,我不起床都不行。」
「是哦?」
「......。」
「......。」
干戈喝完温水,便一言不发的走出厨房。
玉帛看着哥哥沉默的背影,也没多话什么,毕竟她也多话那么多了,对方显然没兴趣,她只好默默地喝掉自己的水。
青志和罌粟在差不多的时间起床,那时孩子们早已在在吃早餐了,干戈甚至已经吃完准备要开始例行训练和运动了。
他看上去有些阴沉和落寞,在对方经过自己时,青志多看了一眼。
到厨房拿了三明治,见干戈又想往天台跑,青志对罌粟示意了一下便跟着对方的去向离开。
罌粟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本也想上去凑个热闹的,但玉帛又在一旁唤着他,他也只能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他后来想想或许这样也好,凡事都不用急着完成,重要的是能否好好完成,所以想去找干戈好好谈的事,他还是晚点再去。
干戈躲到天台后没多久,青志也上来了。
男孩看了一眼声音的来源,见来人是他,便笑笑的继续手上的擦枪动作。
青志一边吃着早餐,一边晃悠来到他身旁,干戈对他没什么警觉心和距离感,不像罌粟靠近那样会避之唯恐不及。
干戈将枪枝视作自己的宝贝,每天都会上来花大把时间和它们培养感情,并且好好保养它们。
他看着枪,青志却看着他。
干戈平时话不多,这个时候便会让人更觉得安静,带着寧静却认真的双眼,似乎与世隔绝。
青志观察他阵子,笑着将三明治放在一旁,伸手拈了他几丝发尾成一搓。
「你头发怎么长这么长了?」他说。
干戈回眸看向他,给了他一个靦腆的微笑,「因为没有去剪。」
其实他昨天半夜在照镜子时也有发现,以前没特别注意,所以放任它恣意妄为,想不到就这样长了,一直都没去修剪。上次出孤儿院的任务时就已经有变长的趋势了,但因为当时日程紧迫,没有修掉,反而是把它绑起来,任务结束后也因为罌粟的受伤等等事情忘记这件事了。
干戈常常一时想起,但当下把它们拨到耳朵后面,也就没事了,所以不断忘记这件事。
青志看着对方快刺到眼睛的刘海,上前用橡皮筋帮他绑了一搓小冲天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