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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法有云,天子驾崩是为‘国丧’,臣下需‘斩衰’叁年以示哀悼。礼法以治天下事务为根,事有权变,大应朝自高祖皇帝起,国丧便缩减为七七四十九天,举国不作乐、不屠宰、不嫁娶。
如今已是夏日,国丧早已结束,一切因白事而停摆的事务,都已重新步上了行程。婚丧嫁娶之事亦不例外。
晋阳传来消息,二公子陆玦的婚事正式订下,订的是在民间素有清名的亓官延的千金。
亓官蘅那精致聪慧的面庞在嘉宁心中一扫而过,她忍不出露出几分笑意。
这应当是今年以来,她听到过的最好的消息。
“西河朱氏是何反应?”嘉宁手指轻巧地捻着壶嘴长长的铜壶把手,往翠意盎然的花草中洒着清露,“他们不是对二少夫人的位子势在必得么?”
淡月在一旁拎着燃了艾香的香囊,笑盈盈地回道:“朱氏虽在并州有些体面,但坦白而言,二公子的婚事,夫人管得、侯爷管得,郡主您也管得,旁人可插手不了半点。”
嘉宁觉察出淡月言语中并不难辨认的喜悦,轻轻搁下铜壶,打趣道:“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怎地?咱们淡月与那亓官小淑女别有交情不成?”
淡月嘻嘻一笑:“婢子与亓官小淑女有没有交情,郡主您不是最清楚的么?”一年多前,嘉宁暗中回雒阳,偶然解救了身处陷阱的亓官蘅母女,彼时,随侍的正是淡月。
楚夫人来信告知了婚期,并询问嘉宁,是否要回晋阳观礼。
于公,嘉宁既是长嫂,又有郡主之仪,叔弟的婚礼,若少了她出席,总归是有些失色。
于私,嘉宁或多或少有些猜到陆聿的想法。
自然是要回的。
夜间,用过晚膳,在水榭旁摆了棋盘,嘉宁执黑子,陆聿执白子,两人吹着凉凉的晚风,漫不经心地一边落子,一边闲聊。
嘉宁给他提了陆玦的婚事,道:“……定在九月,正好重阳家宴,人也到得齐些。”
陆聿颔首:“待到八月末,我这边应当也脱的开手了。”他是名正言顺的陆家宗子,又是实打实在边地锤炼过的,河套这边的军务虽繁杂,但对陆聿来说,倒也没有预想的那般棘手。
嘉宁“嗯”了一声,晲着来势汹汹的白子,险而又险地落下一子,面上却云淡风轻道:“算算时日,陛下的銮驾也应该到泰山了?也不知这次浩浩汤汤的封禅殿仪,究竟要弄个什么石破天惊的大事。”
嘉宁的堂兄蜀侯明洵前几日也向临戎递了消息,原来除了北方的各位州牧不动如山,南方的益州、荆州和交州的州牧亦是安如磐石——司州雒阳对各地方掌控的失序已呼之欲出。
嘉宁忍不住饶有兴趣地想:陛下,以及如今的摄政王闻人熹对此会如何想法呢?
这情状,粉饰太平都不是件易事。
陆聿看着少女纤细柔软的指节捻着若碧玉点漆的黑子,落到一处意想不到之地,竟是硬生生在他凶猛的攻势下撕开了一道生门。
有意思。
少年忍不住挑了挑眉。
“如今烈焰军乱已镇压,大应尚算太平。各州打得什么主意,雒阳又打得什么主意,彼此心知肚明。”
“左不过……想要寻个‘师出有名’的名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