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收到老板的亲近之意,陈四娘整个人也随之松弛下来,嗤笑道,“送别家她还能开口要十贯么?去了别家,就算贞娘真能卖出十贯的高价,到她继母手中能有五贯就不错了。”
“那马娘子这里要多少中佣?”
正常情况都是直接卖给人牙子,由人牙子转手再买,作为中间商赚差价,那无论对于买主还是买主,都没有佣金一说,当然羊毛也都出在羊身上。当然贞娘这种“寄卖”的情况也不是没有,毕竟开门做生意,只要有利可图,都可以商量。
所以马娘子和其丈夫接下这个单子,肯定是要从中抽成的,看马娘子那积极安利的模样,估计他们的提成也不会少。
善心归善心,生意是生意。
当然这种隐秘,陈四娘和李娘子就不知道了,知道也不能乱说,她们以后还要指望马氏夫妻介绍工作的,可不敢背后拆人家的台。
两人完全是想多了,同为商人,沈丽姝还不至于这么天真,成年人做决定的标准是不损害自身基本利益。
就连她自己,起恻隐之心的前提也是贞娘有可取之处,要是对方在她这里毫无用处,那她最多掉两滴鳄鱼的流眼泪,就爱莫能助了。
所以陈四娘和李娘子都说不清楚,沈丽姝也没盘根究底,转而把注意力放到李娘子身上。
今日的所见所闻所感给她造成冲击的同时,也让她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李婶,你先前待的育婴堂多大?能收留多少婴孩?每个月所费银钱又是几何?”
这一连串问题,可比马娘子一单抽多少提成难度大多了,李娘子被问得一脸懵逼,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李婶不是管事,不知道这些也正常。”沈家旺帮家里的新员工打完圆场,看闺女这么快生龙活虎,还是欣慰居多,便打趣道,“姝娘这是也想办育婴堂了吗?”
沈丽姝点头,有了新目标的她双眼闪闪发亮,“爹觉得我可以吗?”
乍一听到这种想法,沈家旺是拒绝的,甚至觉得有些荒谬,他们家距离脱贫致富奔小康也不过短短几个月,有钱人的命还没有好好体验,怎么就患上有钱人的病了?
他不用打听都知道,育婴堂就是个无底洞,自家以前只养四个孩子都吃力呢,育婴堂至少两个巴掌起步。
把他们都扶养到可以做工养活自己的年纪,这得耗费多少银钱?
天文数字。
沈家旺都不敢想象,他都不敢生两个巴掌的子女告慰亡父的在天之灵呢。
可是想开育婴堂的不是他,而是他们家姝娘。
姝娘赚钱的本事他们都知道,厉害到近乎变态的程度了,齐孔目私底下都管她叫“聚宝盆精”,戏称她就是行走的聚宝盆,谁靠近都能跟着搂一笔回家。
她虽然翻过年才堪堪满十二,还是小人儿一个,却已经有了说到就能做到的魄力,连他们这些父母长辈,都习惯了她无所不能的样子,对她有着无条件的信任,以他们的出身想要捐建育婴堂,无异于痴人说梦、遥不可及,对姝娘来说却并非毫无可能。
何况,这真的遥不可及吗?
沈家旺沉默了,他飞快计算了下闺女的赚钱能力,也许过个十年八载,姝娘就能轻松承担一间规模还可以的育婴堂的开销了。
那个时候,她也不过双十年华。
人生很长,未来可期。
念头这样转过一圈,沈家旺突然觉得没什么好惊讶的,姝娘有能力,有担当,这样“达者兼济天下”的思想觉悟,是多少男子都做不到的。
有女如此,夫复何求?
沈家旺于是点头报以鼓励和支持,“目前还不知道每年至少需要银钱,才能支撑一家育婴堂,有机会我去打听打听,纵使眼下还无法做到这点,往后也总有可能实现。爹相信姝娘,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就一定会达成。”
“我这么厉害的吗?”
沈家旺笑得一脸自豪,“但凡是正经事,且你真心想要的,就没有做不到的,育婴堂也不会例外。”
沈丽姝一想的所作所为,还真就跟老爹说的一样,顿时也信心满满起来。
她可以的,大不了重新制定一个五年计划,然后按照目标勇往直前。
如今计划还没影子,她已经美滋滋畅想起来了,“正好店里这么缺人手,咱们自己开设育婴堂,等他们长大了,统统来店里干活。”
她从此再也不缺工具人,爽。
还沉浸在他闺女怎么这么美好这么善良的沈家旺:……
不愧是你,沈扒皮。
沈扒皮对自己的新绰号一无所知,她有了新目标,搬砖的动力更足了,回到家把陈四娘和李娘子介绍给她娘,让徐女士去安排,自己迫不及待回去上班了。
第二天,老爹也很说话算话的把贞娘带回来了,据说经过了一些小波折,那王娘子听说有连价都没还的冤大头,果然想坐地起价。但架不住她爹有先见之明,拉了几个相熟的衙役助阵,沈爹甚至都不用出声,衙役们那身煞气就把王娘子的兄弟吓趴了,王娘子也大气不敢出了,沈爹说什么是什么。
沈家旺本来想讨价还价,但是考虑到王娘子和她兄弟的混不吝,还是作罢了,没得为了这种小事留下话柄,但也没让王娘子好过多少,从她手中抠出了一部分卖身钱给贞娘。
相比王娘子到手的,贞娘自己那部分少得可怜,但是对王娘子那种贪得无厌的人来说,到手的肉被人硬生生抠走哪怕一个指甲盖,也够让她呼天抢地、痛心疾首的了。
偏偏这个要求天经地义,卖身钱一文都不给卖身的人,土生土长的古人都看不下去,所有围观的街坊邻居都在谴责王娘子,他们可以作证,沈家旺不存在任何以势压人的嫌疑。
所以王娘子只能一边呼天抢地,一边不得不同意条件。
不仅如此,沈爹还要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同时,贞娘自己的行李物件也要算在其中。
可惜贞娘所剩不多的衣物,但凡还有人看得上眼的,都在一天内被她继母卖掉了,只剩下两身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旧衣服。
有总比没有强,贞娘就这样彻底脱离了原生家庭,背着简陋的包袱来到沈家,住进了沈丽姝的房间。
听说从始至终,她两个弟弟都没露面,好像被送去了外家,大概王娘子也知道自己做得太狠绝,不敢让儿子发现他们母亲的真面目。
贞娘也没有提起相当于被她一手带大的弟弟。
她这个人认死理,父亲在时要她专心照顾弟弟,她照做了;父亲去了,母亲把她卖了,她的卖身钱总是会用在弟弟们身上,她对父亲和弟弟的最后一点责任也尽完。
往后她只为小姐一人当牛做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