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到的那张画,不完整。”
江峭淡淡开口。
时眉蹙起眉尖,追问:“不完整的意思是…?”
“还有我们看不到,或者说看不懂的另一半画作,对么?”岑浪平静接话。
江峭点点头,
“补充出另一半并不难。”
他微微停顿,又摇头说,“但不够直观。缺乏冲击力的话,你们很难窥伺到作画人那一刻的状态与情绪。”
“我试着还原了一下,用雕塑。”
他的语气很淡,仿佛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可预感告诉时眉。
能被岑浪拜托做事的人,绝非善类。
事实证明,她猜得一点不错。
当壁灯关闭,困顿的失序感迎头罩下来。视野囿于绝对无光的黑暗,摸不着边际,触不到底线。
时眉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空间维度极度失序的那一秒——
江峭抬手扯掉雕塑绒布,“啪嗒”一声响,室内昏聩在这个刻度被纵向截碎,撞开空间里的黑色,自天花板骤然崩落下一束光络。
视觉感官徒然溅起波动。
浮光因子顷刻爆裂四散,回旋,裂变,再团拢弥聚凝成光柱,直射矗立在正中央空间的雕塑膏像上。
狠狠刺入时眉的眼中。
一座双人雕塑。
如时眉所看到的画中所示,男人双手合十跪拜在女人面前,虔诚仰望,似在深深愧责忏悔。
而女人面无表情。
仿佛不近人情。然而随视线上移,视觉基调急剧扭转。
光学仪器的剖露下,男人的脊背皮开肉绽,自上而下长出三只粗犷血淋的手。手臂无限延长弯曲,毛骨悚然地绕过头顶,直直逼仄向女人——
第一只手死死扼掐她的喉咙,
青筋暴起;
第二只手轻易掏穿她的身体,
剖心露肺;
第三只手,
卷缠着四根拇指粗的铁链,分别栓锁住女人的四肢。
而女人却还活着。
没有呼救,不见痛苦,就只是面无表情地活着。
时眉移眼盯向女人脖子上的那条红丝巾,那条,与夏婕脖子上一模一样的,红丝巾。
时眉感觉全身血液都在倒涌,太阳穴神经刺痛,激恼的情绪在胸腔涌动,燥起剧烈起伏。她紧紧抿着唇,极力克制自己气到发颤的呼吸频率。
她做民事很久了。
经手的离婚官司多到数不过来,家暴视频,当然没少看。
可她还是做不到司空见惯,
还是每一次,每一次都觉得气愤,心疼,无法理解。
还是看一次痛一次。
站在旁侧的岑浪敛眸凝着她,轻咬牙关,继而默不吭声地走前一些,整个人站去她身前。
他脊背宽阔平直,安全感饱满,很好地挡住时眉,令她在岑浪与江峭的交谈间隙中,得到一个足以缓喘的机会。
“从画上来看,画作者笔触确实不算娴熟。”江峭稍稍皱眉,半晌,话锋突转,
“但论创作手法,画风很老派。”
“所以你认为,那幅画并非出自一个小孩子之手。”岑浪迅速理解到他的话意。
江峭掀眼与他对视,“我确定。”
不是徐奇画的。
那会是谁。
时眉已经从愤怒的情绪里平复下来,她绕开岑浪走出来,重新默默扫量了一眼眼前的双人雕塑,看向江峭礼貌询问:
“或许,我可以拍张照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