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里的真相与缪远昌和缪其正所控诉的事情截然相反, 事实是, 杀人犯的儿子不过是一个被所有人嫌弃的小可怜,被所有人认定为施暴者的一家也是被逼到走投无路的结果。杀人犯曾经也是一个朴实无华的农民工, 他付出了所有, 却不曾得到过应有的回报, 到后来,家破人亡的地步。
杀人不对,犯罪可耻。
但却又一次让人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这世界的不公。
不是每个心怀热忱的人都能得到回应的,有时候自己无条件付出的东西,大多都只会养出一堆不知满足的白眼狼罢了。
就比如像缪远昌和缪其正两人。
钱妮是被佩里姐疯狂弹微信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安静地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无声地听着那一段录音,比起网络上那轰轰烈烈的热闹,钱妮则是显得寂静很多。
手机里播放着他们的争执,缪云琛的声音沉稳中又透着些许讽刺,像是早已恨到极致后的麻木。
关于缪云琛的过往,钱妮很少去主动询问,梦里的他是个一穷二白的小伙子,也清楚他更像是这城市里的一只流浪猫。但即使是这样,她还是忍不住被他所吸引,到后来对他的家世也是只字不提。
她能猜到,或许对方也不想再提起。
后来,这么多年过去,他身上似乎是经历了很多事,变成了当下如此优秀的他。虽然钱妮也很好奇,这四年来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依旧没问出口,像当时还是学生的她一样。
却没想到的是,如今竟是以这种形式,去了解他的过往。
心中不断翻涌的酸涩堵在胸口无处发泄,不断激荡,像是有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在疯狂叫嚣,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钱妮呆呆地坐在床上,录音播放完毕之后自动重播,两人的对话再一次在钱妮的耳边响起,不断重复着缪云琛曾经所经历的那些事。
‘口袋里分明有钱却不愿帮助病重的母亲’
‘跪在你面前也只是敷衍地甩了一千块钱’
‘放在仓库里不管不问’
……
那些他曾经经历过的痛苦一次又一次地响起在钱妮的耳边,就像是一下又一下地刻在骨子里似的。
脑子里突然回想起梦里的些许片段,那时的少年穿着褪色的卫衣,习惯性地戴起帽子来遮住自己的脸,就像是个刺猬一样,不容许任何人接近。
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钱妮能知道,那不会是一个幸福与快乐的世界,但即使是这样,他也依旧闭口不谈,就像是一颗没有裂缝的核桃,怎么都撬不开。
再后来,那坚硬的外壳渐渐裂了一条缝,她有幸成为那个能陪在他身边的人。
记忆里,男孩兴奋地拽着自己跑到小巷里,拽下自己的衣领,露出那个小心珍藏的纹身,用充满兴奋和期待的口吻和她说,“这样,你就能一直陪着我了。”
梦里少年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单纯,那一刻,纯粹的喜悦让钱妮在那一瞬间无比坚定地萌发出一个想法,她想一直陪在他身边,一如那个纹身。
再后来的事情里,钱妮已经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一场车祸让他们之间的所有都摁下了清零键,连同着之前两人所有的约定,以及她承诺给他的所有事情,都被扫荡地一干二净。
如果那个时候,在自己出车祸之后,他真的曾经来找过她的话,在知道她完全忘记他时,或许当真会没有勇气再出现在她面前。
回想起那次,在客厅里,她像是一个站在制高点的人,说着‘无法原谅’之类的话,但现在想来,一切都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
没有谁能做到对另一个人完全的感同身受,而她也没办法体会到,对于那时的缪云琛来说,该是有多绝望。
她不过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说着无足轻重的话,又怎能去体会他当时究竟经历了什么。
幼时的那些所有经历都是钱妮不曾体会过的,仔细想来,梦里所有的画面都是她在不断地给予他承诺,像是楼下卖煎饼的老婆婆,拿着那根像是竹蜻蜓的工具,将那个饼摊得越来越大。
或许在过去的四年里,对于缪云琛来说,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约者,即使她是因为车祸而失忆。
也不知道究竟将那录音听了几遍,直至响起敲门声,钱妮这才回过神来——
“小妮啊,该吃饭了,赶紧出来吃饭吧。”
门外响起母亲的声音,钱妮蓦地清醒了过来,回想起之前在母亲面前提起缪云琛时的反应,心下隐约有个荒唐的猜测。
“好,我马上出来。”
……
饭桌上,三人坐在同一张餐桌前倒是出乎意料地安静。
像是遵循了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钱父和钱母都安静地捧着自己的饭碗用餐,反倒显得环境略显压抑。
而就在这时,钱妮突然开口打破平静。
“妈,后来的网上的反转你看了吗?”
此话一出,钱母和钱父的动作同时一顿,几乎是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对面的钱妮,似是很奇怪她会在吃饭的时候问这个。
两人相视一番,而钱母也像是恍然反应过来钱妮说的是什么,脸上的表情一僵,佯装镇定地开口道:“什么反转?刚刚忙着做饭呢。”
“就是我公司老板的事儿。”钱妮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一边漫不经心地出声询问,就仿佛这不过是自己的随口一问。
钱母的脊背一紧,但还是依旧回答道:“这我不知道。”
“录音被爆出来了,我老板缪云琛是清白的,那所谓的叔父和堂哥都只是想要敲诈缪云琛罢了,他们嘴里说的,没一句真。”
饭桌里回响着钱妮语气轻松的声音,可坐在她面对的二老却是在听到‘缪云琛’这三个字的时候,手上的筷子同时一顿。
“当时我老板的母亲病重,他父亲在工地里打工补贴家用,后来工地里的包工头故意拖欠工资,这才导致我老板的母亲去世。”
“他父亲那会儿还和那位缪远昌借钱,但对方即使做生意赚了不少钱也只是甩了一千敷衍了事。”
“据说之前那位缪远昌读书都是我老板的父亲打工给他生活费的,后来那人要结婚,也是我老板父亲给凑的聘礼。”
“但没想到的是,那位缪远昌居然是个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