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寂静,像一盏孤灯,将庆国王宫的恢宏点燃。
“啊—”
凄厉的叫喊划破长夜,吓得执灯赶路的小宫女脚步慌乱,巡班的禁军紧握长剑。
天子居所,亮如白昼。
赵告紧急披了一件官服在旁人的整理下急急忙忙赶了过来。一进大殿,见此血腥场景也不免吸口凉气——他的陛下又梦魇了。
胡骇身着一身玄黑暗绣龙纹的寝衣,衣衫大敞,衣袍的某些角落,湿润的颜色更深。凌乱的发挡住他惊惶不安的神情,从发的缝隙间射出吃人的冷光。他跨坐在龙床上,长剑杵立在掌心,见了血。
“帝师,来,过来。”
赵告还来不及跪下请罪,胡骇仰头露出染血的苍白面庞,阴鸷和脆弱两个并不搭边的词汇在这一刻不足以形容他带给人的震撼。他朝赵告招手渴望温暖的触摸。宫女和太监再次颤抖。
赵告直起身子跨过地上赤裸的宫妃尸体,走到龙榻之下预跪,胡骇不耐烦地拍身边空余的位置,“你别跪。”
胡骇赶走了所有人,如雏鸟般眷恋,依偎在赵告怀里,他眼睛漫无目的穿越宫殿,比冰还冷的目光放在淌血的尸体上。
“我做了梦。一个噩梦。”
胡骇扔掉了剑,环抱住赵告的腰,他的脸迷茫、无助,闭着眼睛用肌肤磨蹭赵告的腰带,他缓慢地,粗重地呼吸。寝殿内的烛火暗了下去,外头野风轻吹梧桐树摇晃枝丫。赵告伸手按摩他紧张的神经。
“帝师。”
他低低唤了一句。
“臣在。”
赵告答。
“我在梦里死了。”
胡骇那双阴鸷的眼睛湿漉漉的,里头有赵告看不懂的委屈。
“有臣在,臣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陛下,请不要担心。”
赵告望过去的眼神如此慈爱,他唤着陛下,可那安抚的动作超越君臣,他不是谁的臣,他是爱护稚子的长辈。
“好多人,大殿里有好多人,不,那不是人,他们像野兽那样围着我,饥渴的,凶狠的,他们要吃了我,他们要我死。”
胡骇突然站起来,神情癫狂。
“稀薄灼热的空气从我喉咙里穿过,一双双看不见的手死死掐住我脖子,我挣扎,我恐惧,他们笑得越开心.....帝师,我好怕。”
他倒在赵告怀里,脱力般搂住赵告的脖子,眼泪滑过脸庞留下深重的水痕。
“陛下,陛下,忘掉吧,只是个梦,没有人敢弑君。没有人。”
赵告拍着他不住啜泣的身体。那双老而锐利的眼睛里也有了泪光,胡骇是他孩子啊。他身上有先帝的骨血,赵告的学识,赵告陪伴着他从牙牙学语一步一步走到至尊的高位。
是赵告把胡骇养出这般病态的依恋来。
可赵告又何尝不依赖着胡骇了。他把自己对于世界无法倾诉的爱慕放进皇子的教养,胡骇的存在对于他是解药更是上瘾的毒药,看着他,陪伴着他,就好像胡骇是他与先帝留存于世间唯一的联系。
赵告安抚着胡骇,时光一下拉回到从前,那个时候先帝还在,沉重的衮服套在身上压着她,她俯身在桌案上批改奏折。
“陛下,夜深了,歇息吧。”
他跪在地上,像一条倾慕主人的忠犬,只在转瞬的回眸里寻找爱的踪迹。
陛下挥挥手似嫌弃他多嘴,他安心地跪着,甘之如饴的陪伴着。
外头的黑暗连同赵告的悲伤,从大地涌了出来,叶落时,叶的眸子,还结着他的泪珠。
胡骇在赵告的安慰下沉沉睡去,抚不平的眉间还有愁绪,他其实说了慌,他的噩梦里有赵告,凶手就在梦里。
“上一回书我们说到,这西门大官人与武松在洛水河畔一吻定情。两个男人的爱情不被世俗允许,他们的爱起于景阳冈,武松打虎救西门,却只能无疾而终,终于洛水.....”
沛县,囹圄。原本昏暗的囹圄亮堂,瓜果馨香。
在此常驻的囚犯们因着刘野的缘故,生活水平直奔小康。那是穿了新衣洗了澡、顿顿有肉吃到饱,就连饥渴的眼睛,也因为来了颜艺双绝的美人大饱眼福。
这快乐,就是自由地飘在外面也没享受过。
囹圄的正堂被人挤得水泄不通,墙壁上靠的,凳子上坐啊,就连地上都长满了席地而坐的人。他们或端着茶水,或捧着瓜果点心,跟着正中红木桌子上的醒木一敲。
“好!!!”
无不拍手叫好。
“这一回,我们来说,林黛玉倒拔垂杨柳。
话说扬州有个巡盐史叫林如海的,他家有个闺女,一出生跟个天仙似的,唇红的像血,头发黑的如炭,那皮肤吹弹可破白如雪。这孩子打小身体不好,他爹担心养不大,特意请了人教习功夫。
这孩子努力啊,夏练叁伏冬练叁九从未有一日懈怠。这林如海了,早些年死了老婆,就得林黛玉一颗独苗苗,孩子的外婆住在京城里想外孙女,林黛玉坐上马车以泪挥别父亲......”
刘野一条腿踩在长凳上,一手握住醒木预备在最精彩时拍下,口若悬河一通胡诌,说的下面听书的人呆眉愣眼听得津津有味,她一回头,美人端了茶水递来,一吸溜咽下预备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