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些不以为然:“何况女子出嫁从夫。你管她为难做什么。”
李承弈正色道:“二十七年前,阿耶迎娶阿娘之时,难道也如此作想吗。”
皇帝本来都在想他这儿子第一次成婚,要安置些什么聘礼了,听到这句,又开始吹胡子瞪眼:“你这逆子!谁配同你阿娘比?”
一时生出惊骇,左右来回踱步:“这叫是有一些?你究竟如何打算?我都想见见这女娘了!是魏家那个三娘子?”
“阿耶要是不想儿颜面扫地,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皇帝又是一愣,等回过味来,捬掌大笑:“莫非人家并不心悦你?”
“那也不是!”反驳音量落下,李承弈就知道今早全败在此处,俊朗面容上终于露出一点窘迫,“她只是——”
“行了,行了。”皇帝便拿出“你不用说了我明白”的表情,“收收你那些臭脾气,我儿长得这样好,哄个女娘不难。”
李承弈默然半晌,待皇帝又叮嘱几句,躬身退下,都已快迈步到殿外,忽听他声音在背后响起。
“大郎,我知你或许心有埋怨,忿于我不懂你。”
骤然有几分沧桑。
脚步一止。
“可我曾经,也想做你如今迫切想做的事。”皇帝的语气,仿佛在回忆什么久远的事,“你方才说二十七年前,是,那是我迎娶你阿娘的时间,永志不忘。另有一岁,你却未必深记。”
“十七年前,朔方溃败。”他慢慢道,“那时你不过五岁,还整日以为自己的阿耶是顶天立地之雄英。殊不知那时开始,便是皇权困住我了。”
十七年前的八月,突厥大举进扰并州。大殷集结数万兵力,于朔方城迎击铁骑控弦,却落得主将被俘,几近全军覆没的下场。
这些年来,皇帝从来不提此事,简直是讳莫如深。
然先不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东突厥汗国趁前朝动乱,近数十年间先是吞并西突厥,后又逐步收服周围部落,戎狄炽强,本就古未有也。
胜固欣然,败也未必就不能从容。
他这番“皇权所困”的说辞,却让李承弈心中乍然生出疑窦。想要试探,皇帝却又已经笑道:“才想起你今日休沐,不同你啰嗦了。待端午蒲酒宴饮,记得叫那小娘子进宫来,叫我见上一见。这总舍得吧?”
*
东宫本就位于嘉福门附近,离大内极近。他跑了这一趟,回到时也尚未辰正。
想着她约摸还没睡醒,放轻了脚步走进寝殿。
果然还睡得沉。
她在他身侧睡着的时候其实不少,但今日似乎格外安心些,脸颊都有些红扑扑的。
也或许是他心理作用。
他静静望着她,想起自己在父亲面前本能反驳“那也不是”,真不知是证明给谁听。
逼到极处了,也只得到一句“我也等过你”。为何而等呢,她真的知道吗?
云弥睁开眼时,对上的就是他出神的情态。他或愤怒,或调笑,或张扬,总归是很明亮的一位郎君。难得这样安静的神色,软化了眉目轮廓的锋利,叫她也怔忡看了许久。
他察觉到她醒来,低头看进她眼睛,随即如往常般笑了一笑:“不困了?”
“殿下这么早回了。”云弥起身靠着,同他面对面,“是有要紧事吗?”
“赐婚”二字冲到嘴边,却终究失了勇气。他可以不在乎脸面,横竖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但却无法克服怯意。
他没有答这句话,拿指尖缓缓勾勒她白皙柔软的脸颊:“阿弥。”
“嗯?”
“你也会有秘密吗。”他嗓音放轻,“同我在一起这么久,好似很少听你说想要什么。”
云弥被褥里的右手,猛地握紧。
片刻,微微扬了扬漂亮的下颌曲线,笑容有些淡:“我要什么,殿下就能给吗。”
李承弈也笑了笑:“不能。”
她果然毫不失望,他却蓦地俯低身躯,将她按进怀里:“但你得到我,就能得到一切——你这么聪明,怎么不会算?”
*皇帝在给线索。
①占风铎,一种通过听玉片碰撞声来判断风向的器具。
②混账一词错频了,源自蒙古语,至少也要宋元。但是感觉田舍翁、竖子、某某奴这些,都不适用这个语境555
③服紫佩鱼:唐朝规定,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穿紫色官服,佩戴金鱼袋。
④查了好几篇文献,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古代皇帝是不会随时随刻都在朕啊朕的,在家人面前说“我”是非常常见的情况,尤其隋唐时等级关系更加松动。而且本文不写那种父子相爱相杀的剧情,只不过皇帝是皇权的牺牲品,男主拥有我赋予的理想化人设。还没进入最重头的部分,但是会逐渐开始了。(主要是还想腻歪hhh
⑤《管子》,“水波而上,尽其摇而复下,其势固然者也”。意思是浪头涌起,到了顶头就会落下来,这是必然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