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人傻钱多的浪荡子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好同窗。
昔日翩翩少年郎,何至于此?晚词看着姿色平平的柳絮,甚是费解。
杨京霄心沉至底,面上的得意之色一扫而空,懊恼道:“糟了,章侍郎也是考官之一,他若知道是我抢了他的人,岂不坏事?范兄,你说我要不要过去给他赔罪?”
章侍郎也是考官之一,晚词只觉头顶打了个响雷,两耳嗡嗡作响,一时呆住了。
杨京霄见她也没个主意,思来想去,站起身道:“我还是过去赔罪罢!”
晚词瞳孔一缩,口比心快:“去不得!”
杨京霄疑惑地看向她,道:“为何?”
晚词垂下眼,飞快地想了想,道:“他是刑部侍郎,叫姑娘唱曲儿原是违禁的,你过去说穿了,两下都不好看。”
杨京霄连声道:“说的是,说的是。”复又坐下,看着烫手山芋般的柳絮姑娘发愁。
柳絮见这情形,也不知如何是好,局促极了。杨京霄向她手中塞了一锭银子,恳求道:“好姑娘,你替我过去赔个不是罢。”
晚词还欲阻拦,却又想不出理由,眼睁睁看着她去了。
杨京霄犹自懊悔道:“到底是京城,遍地高官贵人,往后我再也不争这口气了。”
晚词不作声,心里一团乱麻,吃什么都如同嚼蜡。
那厢章徵和章衡吃了两杯酒,道:“六哥,听说你是这次会试的房官?”
章衡斜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怎么,有人托你来通关节?”
章徵谄笑道:“我知道六哥眼里揉不得沙子,若是一般人我也不敢来开这个口,这两个着实是有学问的,你看他们写的诗便知道了。”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只鼓鼓囊囊的信封。
章衡接过来,里面只有两张纸,其余都是银票。他抽出那两张纸,展开看上面写的诗,虽不如晚词,倒也有些才情。
“谁知道是不是别人代笔,你叫他们过两日上门,让我看看。”
章徵忙不迭地答应了,章衡将这两张纸叠好,塞回信封,收入袖中。
敲门声响起,章徵开了门,见柳絮站在门外,奇怪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柳絮道:“那边的两位公子让奴来向二位赔个不是。”
章徵看了看对面的房门,笑道:“算他们识相。”让柳絮进来,问章衡:“六哥你想听什么?”
章衡站起身道:“你自己听罢,衙门里还有事,我回去了。”说罢,走出房门,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对面门外。
是吕无病,章衡僵了片刻,回身问柳絮:“对面两人叫什么?”
柳絮道:“奴只知一位姓杨,一位姓范。”
章衡道:“他们知道我在这里?”
柳絮怯怯地点了点头,见他面色难堪,以为他是怕人揭发,扑通跪下道:“大人恕罪,小女子不是故意告诉他们的。听口气,他们是应试的举子,料想也不敢与大人作对。”
章徵见状,忙道:“六哥放心,此事我会处理干净,保证他们不敢乱说。”
章衡恨不能将他处理干净,没好气道:“你别插手,我自会料理。”说着又走出去,望着对面的房门有口难言。
吕无病也看见他了,只能装作不认识。
章衡深知晚词容不下沾花惹草的事,这也是她和鲁王关系恶化的原因之一,她现在想什么?是否以为自己也变得轻浮了?
思量再三,终究不能相认,叹了口气,径自下楼去。清者自清,她往后总会明白的。
晚词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人烟市井,不远处便是胭脂巷,青楼妓馆鳞次栉比,院墙里的红杏碧桃开得分外早,灼灼地探出头来。一个算命的瞎子敲着报君知走进那九曲回肠般的巷子里,叫人疑心他还能不能走出来。
杨京霄很过意不去,道:“范兄,都怪我一时冲动,连累了你,这顿饭还是我请罢。”
晚词道:“杨兄不必介怀,料想堂堂刑部侍郎,不会把我们两个放在心上。”
她结了账,走出清苑居,杨京霄道:“范兄,你当真不和我去拜访莫尚书么?”
晚词摇了摇头,别说拜访莫尚书了,她现在连会试都有点不想去了。万一她中在章衡手里,章衡岂不成了她的恩师?好大的脸面,且不说别的,他原是父亲的学生,这算怎么回事?
走在街上,晚词心烦意乱,吕无病跟着她,见她直直地往光化坊走,出声道:“公子,不是这边,走错了。”
晚词定睛一看,赵府的大门就在前面,现如今已归她堂兄所有,不再是她的家了。物犹如此,何况人呢?叹了口气,转身往明殿坊走。
下午绛月在屋里做针线,晚词帮她描花样子,绛月道:“姑娘怎么不去看书?”
晚词道:“看多了头疼。”
绛月笑道:“原来文曲星看书也会头疼。”绣了几针,又道:“奴真羡慕姑娘,能写会画,什么都懂,将来和一帮爷们站在朝堂上,多为咱们女子长脸啊。”
晚词握着笔一怔,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这样的机会别人想都不敢想,她和十一娘为此付出良多,岂可因为一个章衡便放弃?
那么多考官,也未必就中在他手里。晚词咬了咬牙,又去看书了。
第五十六章
闱中记
转眼到了入闱之日,晚词进场分在玄字五十九号,京城的贡院并不比保定府好多少,号房低矮,展臂可以碰到墙,窄窄的一条炕既是床也是凳,一道帘子隔开内外,她要在这里待上三天。对面是个满脸皱纹,两鬓花白的考生,约有五十多岁了,拿着卷子目光呆滞。晚词一篇文章做完了,他才提笔,慢吞吞地写了几个字,又停住笔,皱眉苦思一阵,不知触动了哪番心肠,竟掉下泪来。晚词诧异地看了两眼,低头继续写自己的。第一场考完,众人就在号房里吃饭休息,晚词拉上帘子,躺在炕上,暗自祈祷卷子千万不要落在章衡手里。别人都无妨,给他磕头行礼叫座主,这让父亲在天之灵作何感想?自己的脸面往哪儿搁?胡思乱想间,倒牵出一段公案。
转眼到了入闱之日,晚词进场分在玄字五十九号,京城的贡院并不比保定府好多少,号房低矮,展臂可以碰到墙,窄窄的一条炕既是床也是凳,一道帘子隔开内外,她要在这里待上三天。
对面是个满脸皱纹,两鬓花白的考生,约有五十多岁了,拿着卷子目光呆滞。晚词一篇文章做完了,他才提笔,慢吞吞地写了几个字,又停住笔,皱眉苦思一阵,不知触动了哪番心肠,竟掉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