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书面露迟疑,似在忌惮什么,但谢星阑目光锋锐,起势迫人,不过片刻,他便老老实实道:“当时他和我们公子都在马场骑马,结果两匹马儿都受了惊吓,老太爷在旁只来得及救一人,于是老太爷救了我们公子,大公子从马背上跌了下来,摔断了腿,是十年前的事了……”
秦缨和谢星阑对视一眼,都没想到还有这一出,而此时,远处窦烁抱住了快跌进花丛的窦歆,喘着气笑道:“好丫头,跑的比爹爹还快,差点逮不着你。”
窦歆并未意识到危险,只倚在父亲怀中咯咯发笑,忽然,伍氏一眼看到了秦缨她们,她忙道:“夫君,谢大人和云阳县主来了——”
窦烁转眸看来,面上笑意倏地一散,他起身抱起窦歆,“我们回去。”
话音落下,他转身便走,窦歆忍不住道:“爹爹,女儿还要看竹蜻蜓,要看红色蓝色的竹蜻蜓,唔……”
窦烁一把捂住窦歆嘴巴,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似的离开了花圃。
第31章 聪明。
窦烁夫妻对他们忌讳明显, 知书小声道:“大人和县主别见怪,许是害怕吓到了小小姐,小小姐说话晚, 身体也不好,大公子和少夫人对她很是疼惜。”
谢星阑和秦缨倒不觉无礼, 只是窦烁适才的神色有些耐人寻味。
谢星阑道:“继续带路。”
沿着府中中轴线的廊道一路往北,过一处水榭,再绕过两方花圃, 一座朱漆彩画的二层小楼便映入了众人眼帘,知书道:“这里便是似锦堂, 北面距离老太爷的院子只有百步不到, 东西两侧略远, 不过几位老爷夫人都没说过什么。”
似锦堂地如齐名, 周围繁花似锦,绿意葱茏,众人沿着右侧回廊走到堂前, 便见这堂中锦绣华丽,家具器物皆金贵气派,窦氏人多, 一楼用膳的厅堂颇为阔达, 左右各有两处暖阁,是待客之用, 通往右厢的廊道里有处耳房,通往二楼的楼梯就在耳房之中。
知书站在门口道:“平日里用膳, 家宴, 又或者人不多的宴请,都是在此地, 二楼是赏景之处,还有一处茶室,寻常自家人用膳之时,也没人专门上去。”
秦缨进门看了两眼,又令知书带路上了楼,虽只有二楼,但因一楼挑空颇高,这二楼上视野颇佳,两处轩厅与一处茶室的窗扇一开,整个窦氏的景致都可纳入眼底。
秦缨站在西厅随意开了扇窗,窦府西侧所有院落皆收入眼底,知书在旁道:“那边是四老爷和夫人的院子,南边是五公子的院落,西侧是两位小姐的院阁。”
知书话音刚落,秦缨便在一片院阁中看到了一道眼熟的身影,她再仔细一瞧,竟是窦文耀,他出了知书指的那处小院,沿着过道往南,又进了另一院阁,知书轻咳一声,“那是钱姨娘的院子,钱姨娘是四小姐和五公子的生母。”
妾室诞下一双儿女,足见窦文耀对其宠爱非常,知书不敢说太多,又指着另一边,“再往南便是三房的院落,早间问完证供,三老爷尚有生意要管,已经离府了,四公子今日与平昌侯府的两位公子约了城外围猎,早间也出城了。”
平昌侯府便是裴氏,秦缨忍不住道:“你们府上怎么还和裴氏来往甚多?”
知书道:“三老爷如今做着酒楼生意,多要和贵人们打交道,三老爷和伯爷侯爷们来往,四公子便与许多伯爵侯爵府上的公子交好。”
秦缨点点头,一转身,却见站在北窗处的谢星阑看着窗外剑眉紧皱。
她忙走过去,待看清远处景象,秀眉也高高一扬。
数十丈远的荷花池畔,四房的窦楠正与葛明芙站在太湖石旁私语,也不知窦楠说了什么,葛明芙一把捂住脸,肩膀微微颤动,像是在哭,窦楠轻拍她背脊,又竖手指天,过了半晌,葛明芙才放下手擦眼泪……
秦缨和谢星阑听不见她们说什么,可从那姿态看,也知道一个在哭,一个在劝,中间窦楠还在指天发誓一般,谢星阑沉声道:“把葛明芙身边的丫头带来。”
谢星阑快步下楼,秦缨又往窗外看了几眼,也跟着下了楼。
如意被带来的很快,她面上忐忑颇多,进门行礼后,紧张地攥着袖口,谢星阑上下打量她两眼,“十二那天晚上的戌时初刻,你和你家小姐在赶来似锦堂的路上?”
如意低着头,“回大人的话,当时奴婢和小姐的确走在半途,待走到似锦堂外,正听到外面人的来传话,说含光阁着火了,全府上下都知道老太爷紧张二公子,所有人立刻赶往含光阁……”
“午膳到晚膳之间,你家小姐在做什么?”
如意唇角微抿,“小姐用了午膳便在房中看书,一直不曾出去,小姐喜欢看书,平日里无事之时都在看书。”
“看得什么书?”
“看……看得游记……”
“什么游记?”
谢星阑威压迫人,目光如剑,如意反应极快地道:“一本叫《嘉陵十岁》的游记。”
“她当日看到何处?”
“看、看到著作者写博凌渡口一节。”
谢星阑寒声道:“那天晚上生了火灾,府上兵荒马乱,之后又隔了六日,你还竟然记得这样清楚?”
如意不敢抬头,“因为……因为奴婢平日里就和小姐在一处,小姐看书的时候又喜欢读出声,奴婢便记忆犹新。”
“那她十三那日看了什么?”
“看的《诗集》。”
“什么诗集?”
“叫……叫《太平令》……”
“她看了哪首诗?”
“是……是……奴婢记不清了。”
如意结结巴巴,谢星阑又问,“她十六那日看了什么?”
“游、游记,还是游记……”
“看的还是博凌渡口?”
如意额角溢出冷汗,“不是,是别的地方,是一座什么山……”
“莫非是庆常山?”
“对对,就是庆常山!”
谢星阑冷笑一声,“《嘉陵十岁》写的是岭南,庆常山却在北面燕州,你还敢说自己记得清楚?你记得十二日,却记不清时间更近的十三、十六之事,你还敢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