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湄和郑嫣在花厅左右窗棂处看了看,萧湄道:“芳蕤,你这庄子是哪位匠人造的?可真是处处都用了心思,你这窗格的花纹都要比别处花哨些许。”
李芳蕤笑,“这是我曾祖父那辈传下来的,用的应该是当年的宫中匠人,这些年来一直养护的极好。”
李芳蕤说的曾祖,乃是明宗膝下第二子李玢,后加封宣亲王,世袭两代之后,降爵为世袭宣平郡王,封地筠州,一听此言,一旁的郑嫣道:“怪道如此精巧,这庄子在从前多半是皇家所有。”
萧馥兰也道:“怪道说几位郡王,唯独宣平郡王府最深藏不露。”
李芳蕤笑着应了夸赞,这时,管事带着一位姿容曼丽的女子到了门外,“小姐,玲珑师父来了——”
屋内众人都看出去,李芳蕤亦道:“快请。”
玲珑今年已是四十有七,但因保养得宜,身段也纤秾合度,看起来便似三十岁的妇人一般,眼角虽有些许纹路,却格外风韵动人,她进门先对众人行礼,步履袅娜,姿态婉约,看着十分知书达理,与外头跑江湖的伎人大不相同。
李芳蕤道免礼,又问道:“上次见玲珑师傅,还是一年半以前看双喜班在京城的场子,一年多不见,玲珑师傅面容如常,竟无半点变化。”
玲珑笑道:“小姐谬赞了,小人虽年纪大了,但每日也要带徒弟练功,许是如此方才老的慢了点,但一年半以前小人还能演绳伎,如今却是不成了。”
她话语洒脱利落,恭敬却不卑,又令人添了好感,李芳蕤笑问:“今日演的久,师父可准备妥当了?”
玲珑忙道:“都妥当了,别说两场,小姐便是要看五场六场都好,此番能得郡王府垂青,小人和班子里的弟子们都不敢轻慢。”
李芳蕤笑开,“那好,师傅先去歇着,稍后要开演了令管事去找你。”
待玲珑师父退下,一旁的杜子勤忍不住道:“你竟然讲双喜班都请来了。”
李芳蕤扬眉,“她们刚从南边回来不久,正好有空场,再说了,要招待你们,总不能敷衍了事,先吃会儿茶,待会儿去园子里转转,后门可通往后山猎场,西边门出去则是果园,听管事说这几日正是采摘的好时候。”
杜子勤跃跃欲试,“几时看杂耍戏法呢?”
李芳蕤忍不住笑道,“用午膳之时,到时午膳就设在后院,咱们也无需等哥哥他们了,先看着——”
柳思清并非头次来,李芳蕤便令他招待男客,自己则朝秦缨和陆柔嘉走去,“西边果园里石榴、梨和秋枣都成熟了,你们可要去看看?”
秦缨站起身来,“好,去看看——”
陆柔嘉也一同起身,李芳蕤又看向萧湄和其他人,“你们可要去果园玩玩?”
萧馥兰很有兴致,赵雨眠和简芳菲也觉来都来了,自然要看些府中不常见的意趣,萧湄闻言却摇了摇头,她拂了拂自己绣纹繁复的精致袖口,“听说你庄子上有处莲池,我和嫣儿去那边转转。”
李芳蕤叫了个侍婢过来照顾萧湄二人,“那我带她们去果园。”
又与柳思清交代几句,李芳蕤带着秦缨几人一同往果园去,萧馥兰边走边道:“朝华自小颇受宠爱,不太知道摘果子的乐趣,让她和嫣儿在府中歇着也好。”
萧湄的父亲与萧馥兰的父亲乃是族兄,萧馥兰和萧湄算起来是堂姐妹的关系,因此帮着萧湄解释了两句,李芳蕤牵唇道:“正是如此,我也怕她来了反倒不习惯。”
果园挨着庄子,出门便闻见一片馥郁果香,侍从拿了篮子候着,众人徐步入果园,很快看到了一片石榴树,树上枝叶翠绿欲滴,越发将碗口大的石榴衬的火红夺目,赵雨眠惊奇地上前,“真是鲜妍动人,比宫中赐下的还好。”
李芳蕤失笑:“可别乱说,传入宫中可不得了。”
众人说笑着着摘了数个,又往梨园与枣园去,不消两炷香的功夫,便装满了两只篮子。
不事农桑的贵女,只凭摘果也能享受丰收之乐,待返回庄子上,刚进院门便听见后宅中传来一阵丝竹板乐之声,萧馥兰忙问:“可是要演戏法了?”
李芳蕤点头,“时辰不早,许是在演练了,我瞧你和杜公子一样着急。”
萧馥兰道:“先帝时梨园与教坊十分兴盛,待到了咱们朝,尤其是丰州之乱后,陛下削减宫中用度,又不喜奢靡之风,梨园与教坊大不如前,这两年宫中多乐舞,却极少见当年盛极一时的杂耍戏法,我自是想看的。”
李芳蕤叹道:“这位玲珑师父便是因陛下有意裁减梨园弟子人数,才求得放归机会的,她已出宫八年了,永泰一朝拢共二十年,她好似是永泰二年便入宫的,当时才十岁上下,也算经历了梨园最后的风光,到了咱们陛下这一朝,宫伎门的确难见圣颜。”
陆柔嘉道:“我看玲珑师父气度斐然,一看便不似寻常宫人。”
李芳蕤说至此,眼底又浮起赞誉,“玲珑师父当年在宫中便是宜春北院监领,好些弟子都是她调教出来的,当年放归的梨园宫人,好些出宫之后因年老伤病难以谋生,都靠她用杂耍班子养活,如今班子里的好些老人都是一同在梨园待过的。”
秦缨叹道:“不仅是行当里的翘楚,还如此大义,实在难得。”
众人回了花厅,李芳蕤令下人将鲜果洗净送来,目光一转,只看到柳思清等人在不远处的书斋里作诗弄词,却不见萧湄和郑嫣,这时一个小厮从外快步而来,“小姐,双喜班一个伎人冲撞了郡主,这会儿正闹将起来。”
李芳蕤一愕,“带我去看看!”
李芳蕤朝外去,其他人也连忙跟上,书斋里的人听见动静,也都跟上来看发生了何事。
众人快步往后院深处去,没多时走到莲池池畔,果然看到一个年轻女子雪白着脸跪在地上,那女子模样清秀,身段窈窕,此刻吓得瑟瑟发抖,整个人都要趴到地上去。
萧湄气得面色涨红,一旁的婢女呵斥道:“你知不知道这是朝华郡主,你好大的胆子!”
李芳蕤快步上前,“这是怎么了?”
萧湄不愿说话,一旁郑嫣道:“适才这女子急匆匆从后宅出来,一下子撞在了朝华身上,直将朝华手中的红叶撞的跌入了池中,找不见了。”
几人看往莲池里,只见池中飘着几片赤红枫叶,仔细一看,那枫叶之上还有小字,柳思清一见上前道:“咦,这是我们在书斋里写的诗,怎到此处了?”
李芳蕤道:“书斋后的活泉正是流入莲池的,你们为何在红叶上题诗?”
柳思清看了一见简清和和杜子勉,弯唇道:“平白作诗无趣,适才见了你请的那位玲珑师父,令我们想到前朝一桩趣闻,说前朝时宫中多种枫树,而宫女在宫闱心中孤寂,便会摘下红叶题诗,而后扔在通向宫外的渠水中,以此来传达情谊,其中一个叫莫瓶儿的宫女,写下的一首诗正好被宫外路过的一个探花郎看见,于是那探花郎日日都去渠水处等诗,一来二去,两人以诗传情,等宫女被放归那日,二人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如此一说,萧湄面色更是涨红,仿佛柳思清在说她要以诗传情似的,她扫了一眼那年轻女子,摇头道:“算了,没什么,你退下吧。”
“多谢郡主多谢郡主——”
又磕了两个头,女子才弯着腰身快步离去,李芳蕤松了口气,上前道:“朝华,可有碍?”她回身看了一眼陆柔嘉,“有柔嘉在,她医术了得,你若不适,可让柔嘉帮你看看。”
萧湄面色微振,“没什么。”
李芳蕤这般一言,杜家兄弟和萧家兄妹便将目光落在了陆柔嘉身上,前次忠远伯府出事之时他们皆不在,但陆氏和长清侯府本要结亲,后又被退婚之事,还是在京城世家之中流传了几日,他们打量着陆柔嘉,似乎想不通陆家为何不愿嫁女。
赵雨眠这时看到了萧湄悬在身前的右手,那姿势有些古怪,赵雨眠便忍不住道:“朝华可是伤了手?”
此问一出,萧湄面色更是难看,这时郑嫣柔柔道:“不是,这是朝华这几日在抄经,抄的伤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