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间,黄义呻吟着睡倒在地,他张大嘴巴气喘如牛,双目失神地望着头顶的树冠,像随时都能厥过去似的。
乌永忠见他如此,又扫了其他满脸大汗的人一眼,忽然背脊一挺,露出了两分得意之色:“贵人有所不知,这片林子,我们这里叫做千瘴林,任是身手再利落之人,在这样的林子里走半个时辰,都会身中瘴毒——”
“瘴毒?!”
谢坚轻喝一声,立刻上前护在了秦缨身前,李芳蕤听得此言也面色大变,其他几个翊卫纷纷拔刀,正要朝着乌永贵而去时,他却后退一步狞笑了一声,“劝你们别动,这瘴毒可是越使力发作得越快,你们很快就会和他们一样!”
乌永忠话落,秦缨一抬手制止了他们。
翊卫们止步,只纷纷护卫着秦缨和李芳蕤,秦缨站着队伍之中,一脸不解道:“你们二人故意带我们来此是为何?你们该知道我们的身份,我们是来办差的,我们若在此地出了事,必定有人追查至此,何况我们谢大人还在附近,还有一支小队很快就会上山,你们整个村子的壮劳力加起来至多十几人,怎能奈何我们?”
“你们谢大人?”乌永忠冷笑一声,“你们谢大人此刻只怕已经在黑熊坑里,成了万箭穿心的死人一个了!”
秦缨心腔狠跳一下,谢坚闻言也担心起来,立刻从袖中掏出烟火,破空之声骤响,一道烟火自林木之间升空,乌永忠见他如此,像要和他攀比似的,忽然朝着西南方向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又咧嘴一笑,兴致勃勃地像等着看什么好戏。
秦缨攥拳稳着心神,李芳蕤忍不住骂道:“乡野刁民,你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来捉拿杀人凶犯,何曾与你们犯难?你们好大的胆子!”
乌永忠被李芳蕤逗笑,“抓凶犯?”他忽然指向众人东侧,“姑娘你看看,你们要抓的,是不是这两个凶犯?”
李芳蕤随他所指看去,却见东边的灌木丛中,不知怎么钻出了两道身影,那两道身影一高一矮,高的那人肤色黝黑,矮的那人长相粗犷,而随着二人走出木丛,他们的面容竟颇有些熟悉之感,忽然,李芳蕤瞳孔一震,“是你们——”
她不可置信吼道:“这二人杀了衙差八人,还杀了一个朝廷命官,你们怎敢窝藏朝廷重犯?!他们是你们什么人,你们不要命的帮他们!”
突然出现的二人一副村民打扮,腰间别着刀斧,手中还握着匕首,二人鞋底沾满了黄泥,不知是何时上山,又躲藏在何处,但这幅模样,分明是早串通谋划,要等他们都中了瘴毒才露面。
众人意外至瞠目,便是谢坚都拔出了腰刀,唯独秦缨稳着面色,这时,那叫赵武的高个男子走到乌永忠身边,满脸阴鸷地开了口,“你们本可不追的,却一路追到了此处,你们要赶尽杀绝,只怕没想到此行是自寻死路——”
他上下扫了秦缨和李芳蕤一眼,“好好的贵人姑娘,不在繁华之地待着,却偏偏跑到了此处白白送掉性命,也些微可惜,不过这其他人——”
他目光一错看向撑坐起来的黄义,“尤其这些衙门当差的,他们可是咎由自取!”
黄义目眦欲裂地看着眼前二人,这两人的面孔,一次一次地出现在画像之上,他在慈山分发画像之时,快将这两张脸看厌了,待想到他们专门截杀衙差,心底又生出了几分恐惧,此时这二人活生生在他跟前出现,眉眼间的凶厉之色有增无减,直令黄义看到了索命魔鬼一般。
他双手撑着地,费力地往后爬去,可刚爬了两步远,身子便因失力倒下,想到自己很快便会被割喉,背上还会被刻下那凶兽图案,黄义只觉自己快窒息而死,再看到翊卫们虽抽了刀却不动弹,料到他们也是勉力支撑,更是绝望至极。
他转身看着赵武几人,哀求道:“你们、你们要多少银子,我都可以给你们,我虽是衙门捕头,却没抓过几个犯人,我家里有的是钱,我让我爹送一千两银子给你们……”
赵武嘲弄地看着黄义,忽然轻啧了一声,又看向身边之人道:“莫兄,他们所有人都任由我们磋磨,你不是最喜欢这等长相之人吗?”
谢坚一听此言,严严实实挡在了秦缨身前,其他翊卫亦通身剑拔弩张之色。
李芳蕤一咬牙正想喝骂,地上的黄义却急迫道:“几位仁兄,这二人、这二人可是京城来的贵人,他们一个是县主,一个是郡王府的小姐,身份贵重无匹,咱们这样的人,是几辈子都修不来这等艳福,你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但求你们饶我一命,我、我必让你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李芳蕤听得大怒,“你这畜牲!你竟敢有此心?!”
黄义怕红了眼,生死关头,哪还顾忌什么身份尊卑良心道义,只继续哀求二人,赵武闻言冷冷一笑,而这时,那叫莫斌的男子,忽然迈步朝他们走了过来。
谢坚手腕一转挽了个刀花,秦缨亦后退一步手落在了自己腰间,可下一刻,她眉头微微一皱。
那莫斌看也不看秦缨和李芳蕤,竟是直直朝黄义走了过去!
黄义先也不解,可等他看清莫斌眼底神色,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炸开,他抖如筛糠,见鬼一般惊叫起来,“不——”
第137章 找他
深秋的山林中凉意沁人, 待上了半山腰,错落树影间更有晨雾渺渺,行至一处临着山溪的密林时, 一股子刺鼻的腐败之味迎面而来。
翊卫们下意识捂了口鼻,谢咏皱眉道:“此处怎如此腐臭?”
乌永贵带路在前, 此时忙道:“是下雨时溪水外溢,跑得两岸落叶腐坏了,这里不好搜, 大人们仔细些——”
谢星阑往山溪方向走了两步,很快道:“这并非落叶腐坏之味, 此地不宜久留。”
他言辞果决, 威仪迫人, 乌永贵本要开口辩驳, 这时生生压下了话头,极其顺服地道:“是,大人懂得多, 那就听大人的,继续往山上走便是,这些地方小人们也不是日日来, 倒也未曾久留过——”
他忙不迭引路, 二十多个翊卫们分散着往山上行。
翊卫们搜山的动作仔细利落,乌永贵不擅此道, 只走一会儿等一会儿,没多时, 见又到了一处松林, 便喊道:“必定还是往北面去了,再往上走小半个时辰便是黑熊岭了, 那里人迹罕至,还有一片野果子林,在那林子里,藏上三五日都不会挨饿,若小人是凶徒,必定藏到林子里去——”
谢星阑目泽微深,下令:“往山上走。”
一声落定,翊卫们队伍收拢,继续往山势更高处爬去,这时谢星阑问道:“你说此前看到了黑熊,那黑熊可曾被击杀?”
乌永贵叹了口气,“这山上黑熊有七八尺高,力气大的连合抱的树干都能折断,小人们哪杀得了呢?好在它的洞穴,应该在山上更高处,亦从不下山扰民,因此杀不杀也无碍,小人们只在进山打猎之时小心些便是了。”
谢星阑不再多问,又如此往上搜了百多丈,虽一路皆有人迹,却始终不见凶徒之影,而一路行来,便是翊卫们都颇觉疲累,直等上了一处山梁,山势陡然变平,这才令众人缓了口气。
这处平地高树葱茏,地上落叶成堆,灌木亦比山下葱茏,眼见乌永贵脚步不停,谢星阑亦领头跟在最前,可当他经过几棵合抱白桦树之时,他眉头微微一皱。
谢星阑驻足,“在此缓速搜索,此处落叶极厚,莫失了踪迹,他们不熟悉地形,怎知黑熊岭有果子林?亦可能跑去了别处。”
队伍顷刻四散,乌永贵无法,只得转身候着,谢星阑站在那两颗白桦树间,目光冷沉地看着树干上一道道创痕,“还有多远?”
乌永贵擦了一把额汗,很快道:“快了快了,就在前面。”
谢星阑站在原地未动,不多时,谢咏上前道:“公子,向北面的脚印还算明显,像是真的往那什么黑熊岭去了,不过属下们分开东西两侧搜索之后,觉出几分古怪。”
谢咏往乌永贵的方向瞟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东西两侧林地间也有几处脚印,再加上一路往北去的,便不止三人痕迹——”
谢星阑眉头顿皱,“不止三人?”
谢咏轻声道:“只脚印,便发现了至少四五人的,虽都残缺不全,但一看便不是同一人所留,且都是新的,但我们上山的路上,却又只有三人,其他脚印像是凭空出现的,极其古怪,总不至于这山上有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