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雯觉察出了我的闷闷不乐,但只以为我是作业的分数太低心情不好。于是一放学就把我带去图书馆学习,结果我的书越看越抑郁,看着看着,我就发出一阵沉重的叹息,雯雯翻过封面,发现我看的是《悲惨世界》。
而且雯雯还发现我经常看着送外卖的外送员发呆,在餐厅遇到服务生,也会向他们投去同情的目光。有一次因为忘记留小费给服务生(一笔很小的数目)我连走回三个街区,只为了把小费正正好好地交到那个服务生手里,走之前还给他鞠了一个躬,说“希望您加油生活。”
我还问过雯雯一次酒吧服务生能赚多少钱,会不会被女客人吃豆腐,有没有灰色产业。雯雯和nick都表示这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而且不知道我最近在痴迷些什么黄色的东西。
“我没有”,我长叹一口气,“我只是觉得人生好难啊,人生总是这么难吗?还是说长大了就好了?”
“总是这么难的。”雯雯给了我一个脑瓜崩。
然后生活又这么继续着,我又回到了自己之前两点一线的生活。有时候我会路过那间宫曲寒打工的餐厅,但我没有再去找他。我想或许他也不想被打扰吧。在我以为宫曲寒就要这样消失在我的生活里的时候,一切的轨迹却都被那天深夜的一个电话改变了。
我正熟睡着,手机却震动个不停。打开一看,是陌生的号码,而且被挂断后还一直打来。到底有谁凌晨两点还这么精神啦……!我睡眼惺忪,有点生气,又点了挂断准备关机,但忽然想起了什么。我按照刚才的号码打回去,电话里的人低沉的“喂”了一声。
这声音,是宫曲寒。
“……宫曲寒?怎么了?”
手机突然被另一个人抢走,一个拉丁裔的口音的人对着我愤怒的说,“小姐,他砸坏了我的东西,我要求他赔我的钱!”
他喋喋不休地重复,我抓住了重点:打坏了东西,赔钱,以及这个人现在很生气。他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在半小时内赶过来领宫曲寒,他就要报警。
宫曲寒,你怎么这么会招惹是非啊!果然是灾星,看来不仅把厄运带给别人,也会厄运常伴其身。
然后宫曲寒拿回了他的手机,“圣桑大街,68号。”
“你砸了他们什么东西?要赔多少钱?”
“我也不知道,可能几百欧吧。”
我头都大了,大半夜的我上哪去给他找几百欧的现金,我翻箱倒柜只找到了一百欧多一点零钱。想着不管了,先过去看看情况再说吧。我赶紧穿上外套就出门了,在过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象会出现什么情况,我是不是需要在哪买根棒球棍……转念又一想,宫曲寒都把人家东西砸坏了我还是不要支持暴力了,到时候就直接弯腰道歉陪陪笑脸吧……真是个麻烦包……
圣桑大街,68号,julio酒吧。
满地都是碎瓶子,有个人抱头坐在门口的座位上夸张地哭嚎,旁边的大概是这家店的店主,正在对受伤的客人嘘寒问暖。
店主见我走进来,给了我一个大白眼。我继续往里走,宫曲寒背对着酒吧的门坐在卡座上。背影看起来很疲惫。
我走过去,站在他面前。
他抬起头。凌乱的头发,眼神失去了以往的犀利,但是还是留下了一丝倔强。脸上有些青紫的伤,还有两条似乎被玻璃碎片划破的血痕。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有点意外,也有点开心,可能没有预料到我真的会来。但是随即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狼狈样,挂上了一丝苦涩的笑。
我对他说,“这个场景真的很像家长来领不良少年欸。你什么时候不做优秀学生代表,改做不良了?”
他垂下头,任我揶揄。我心头一紧,连嘴都不还了,看来事情是有点大了。
“打架就打架了,怎么还打输了。”我叹口气,靠近他,抬起他的脸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伤口。他当然不愿意配合,我手上下了点力把住他的下巴。还好,虽然流血了,但都是表皮伤。重要的部位都没事,应该过不几天就能复原。他把手伸上我的手继续想挣扎(就像一只身上带刺的流浪猫,明明受了伤,但是遇到救助的人还是会伸出尖牙和尖爪猛烈挣扎,因为已经习惯了战斗了吧)结果却碰到了他手上的伤口。
“给我看看。”我放开了他的脸,让他把手给我看看。
他不动。我说,“给我看看。”这次加重了语气。
他可能也没见过我这么严肃的一面,所以乖乖把爪子伸上来。比起脸来说手受的伤更严重一些,有几道比较深的血痕,而且不清楚是不是有碎玻璃渣卡在伤口里。我看了看满地的碎玻璃渣,他到底砸了多少支酒瓶?
虽然在我的学生时代我从未接触过不良,也没有见过干架。但可能因为妈妈是护士,她还在急诊科呆了一段时间。小时候放学了,如果妈妈在医院要值班,我就要旁边写作业。虽然从来没有正式学过护理,但是耳融目染,见过的伤口和伤员也不少。
宫曲寒的手得赶紧消毒包扎才行。我放下他的手,跟他说,“呆会再好好跟我交代你做了什么好事。”
可能是因为有了需要被我保护的人,我突然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把我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大姐大的气魄全部调动在此刻。我走向那个拉丁裔的老板,说,“我可以带我朋友离开了吗?他的手需要包扎。”
老板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把我拉到门外,似乎是不想让那个顾客听到我们的对话。老板年龄也不大,也就二十几三十的样子。我以为我会需要用到我(根本不存在)的高超谈判技巧和(也根本不存在的)令人胆寒的威胁技巧,结果老板却露出了和刚才在店里吹鼻子瞪眼的状态截然不同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