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那道声音落下的瞬间,汽车的后备箱狠狠地震了下,本就七零八碎的车子被炸开,横杠冒出了火苗,火势顺势往上窜。
“跳车吧,”领队扒着车窗,嗓子嘶哑,“我们目标太大,撑不了多久,从这去港口估计还有几公里。”
说完,他抬头看了温杳一眼,“分散开跑,港口集合,保护好相机。”
他们这一辆车从一个战区穿过驶向港口,前面正在遭遇枪击,再走下去,谁都没有办法保证安全。
温杳死死扣住怀里的相机,一双眼因长时间没有休息,眼底的血丝猩红得可怕,她紧抿着唇,沉声点头,“我明白。”
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爆炸声顿时清晰入耳。
温杳压低身体贴着集装箱跑。
小巷狭窄,集装箱连成排,其实连温杳自己都不知港口在哪个方向,她只能一味跟着前面匍匐前进的人一直往前跑。
空气低压沉闷,炮火一寸一寸夺走肺里的空气。
浓烟呛得温杳快要窒息了。
小巷里的集装箱成排成排的堆着,给了温杳天然的保护屏障。
但也只是暂时。
很快,从身后爆发的巨大爆炸声,直接炸裂了好几个集装箱,铁板被子弹射穿,混着血腥味的黄土被炮火的轰炸力高高卷起而后扬了漫天。
像是在她身后开出了一朵绚丽之至的花,转瞬即逝。
长达半个月的炮火轰炸,温杳大脑皮层反应能力开始疲惫,作出反应的时间也来不及躲开被炮火震开的余波,只来得及抱着头蹲下,之后的其他事,已在她昏厥之后了。
再次醒来,温杳眼前一片漆黑。
受了伤的右耳持续耳鸣,闭上眼睛甚至能听见一阵阵极细的电流声。
她抬手缓慢挡在眼前。
掩了额前的虚汗。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梦里的一切像老旧胶片一样闪过,细枝末节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陆京航又出现在她的梦里。
少年身影将阳光挡在身后,温杳看见他阴沉着脸,骨节发白用力握着她的肩膀,咬着牙,语气里压抑着什么——
“你想走可以,温杳。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不要再回来。
温杳心脏无意识地抽动了下。
缓慢垂下眼睫,整个人比刚刚从炮火堆里跑出来时更加疲倦。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门被推开的声音。
“温杳姐,你醒了。”
温杳循声抬眼,是和她同行的另一个记者。
小南拧开了一瓶水递到她面前,“放心吧,我们现在很安全,支援的军队已经到了。”
温杳艰难地挪动了下四肢,听到这话时稍稍顿住。
她接过小南递过来的水,刚拧上瓶口猛地想起来,“对了我相机……”
“在这。”小南从身后的背包拿出温杳的相机递给她。
温杳接过,先检查相机里面的东西,确保还在后才松了口气。
小南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看着她慢吞吞地喝了半瓶水,回想起不久前的那一幕,温声问:“温杳姐,你怕不怕。”
解了渴意,温杳喉咙稍微舒服了点。
她笔直地看入小南的眼里,话里不掩饰的坦荡,“怕。”
当然怕。
谁不怕死。
但是怕有什么用。
她要好好活着,活着回家。
小南轻笑了下,摸了摸脑袋随口说:“其实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很惊讶。”
“嗯?”
“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是好好享受大学时光,然后谈个恋爱,”又觉得不太好意思,小南笑了下,“反正就不应该和现在这样,在战争的国度,和死神搏斗。”
像是没想到他会这样想自己,温杳把头发顺到耳后,声线清冷,但是却有微不可察的温和,“那你呢,你又为什么会来这?”
十八九岁的男生正是少年热血的时候,他拍了拍胸脯,义正言辞说:“战地记者的使命就是‘向世界传递战争的真相,’这是很光荣的职业,也是我的梦想!”
梦想……
温杳唇角一点点抿直,干净透亮的眼底慢慢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