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皇姐的性子,向来喜欢留条后路,就像当初同他撇清关系,不愿昭告天下一样。
无妨,他从无怨言。
今生的后路,他会亲手为皇姐留下,只要她能安然无恙。
张大统领略知内情,但从大局考虑,他还是不愿放弃,再次恳求道:
“陛下,只是调兵而已......”
“出去吧。”
还未等他说完,陆景幽就冷声打断,负手背过身去。
身后传来着急无奈的叹息,张大统领不再多言,行礼离去。
直到殿门沉重阖上,陆景幽才眸光复杂地回首,指节抵在太阳穴上轻揉。
他走到今日,从不愿自涉险境,总是胜券在握。
轻而易举能多出那么多胜算,他怎么可能毫不动摇?
但是......他更放心不下皇姐。
他想要皇姐安好,更甚于自己的性命。
他不能再听下去,他怕他稍一松懈,点头答应。
若是大破敌军,却再也见不到皇姐,只能对着冰冷尸首度日,又有何趣?
陆景幽打定了主意,容不下一丝质疑,抿了一口冷茶,目光落在天际。
六分胜算......足够了。
兴许,看着只有六分,实则远远不止呢。
京郊之外,层层叠叠的树林之中,隐约可见一座简陋的小木屋。
木门虚掩着,陆言清伫立门外,仰头等着前线的消息,目光满是期待。
屋内,怜玉还穿着一身大红袍子,衬得脸蛋圆润白皙,眼睛水灵灵的,闪着纯澈幸福的光彩。
她小小的身子坐在床榻上,身形还是那般瘦弱,只有腰腹之处有些紧了。
榻上铺展着许多红纸,怜玉拿着一把剪子,照着床头那张囍字的模样,笨拙迟钝地剪着。
她的手艺不好,不是剪错了地方,就是剪歪了。
好一会儿过去,竟是没有一张像样的,倒是榻上的碎纸屑越来越多。
怜玉懊恼地挠了挠头,歪着脑袋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欢快地笑了起来。
这些日子,公子时常抱着她说,马上要搬去一个富丽堂皇的地方了。
她对荣华富贵没有概念,但只要公子喜欢,她必定追随。
树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下属爬上山坡,附在公子耳边说了几句话。
怜玉听不清楚,也知道自己听不懂这些。
不过公子先是淡淡点头,后来唇角微微扬起,眉眼弯起弧度,似乎很是高兴。
他传达吩咐后,笑意盈满眼睫,转身朝着小木屋走来。
“公子,现、现在要搬家吗?”
怜玉看着乱七八糟的床榻,羞愧地埋下头,扒拉几下遮掩着,说话都磕巴起来。
然而,陆言清只是轻轻扫了一眼,没有半句责怪,坐在一旁帮她收拾,柔声道:
“没有呢,再等等。”
他耐心地拾起碎纸屑,一片片拢在衣袖中,眸光柔和地搂着怜玉,将她的脑袋按在心口。
方才传来急报 ,越州将士拼尽全力,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
虽然胜算不大,但是他并不失落,兴奋激动难以抑制。
当初于大火中逃生,何曾想到会有反击的时候?
哪怕只有一分胜算,他相信定能扭转乾坤,得到他想要的结局。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败了,他也绝不后悔。
无非就是一死,他经历过九死一生,怎会害怕这些?
在越州的时候,他就是咽不下那口气,恨极了那些伤害他、将他踩在脚下的人。
他含着无尽仇恨撑下去,时至今日,眼看着就要大仇得报,反而释然了许多。
越州那些人已经死了,至于陆景幽和陆嘉念,全看今日命运。
最重要的是,他有了怜玉,灰暗的日子照进光彩,深渊中也能开出花来。
只要同她在一起,无论是生是死,是成是败,他都心安理得地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