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潇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她的目光也带着一种迷惘,弥漫着纠结矛盾的神色:“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他清醒的时候没有对我下过重手,不过……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最近他经常去下层永夜殿和破军切磋,我看不到他们的战况,只能从飘散上来的灵力气息感觉应该是在伯仲之间,甚至——破军可能略占上风。”
萧千夜静静的听着,出其意料地没有多少惊讶,反而用一种沉静如水的语调一字一句的说道:“先破后立,先耗后补,神力越强悍的地方,破军的优势越大,一直在永夜殿打吗?把战线推到黄昏之海或许会好一点。”
云潇笑了笑,捏着他的鼻尖不动声色地缓和了严肃的气氛:“破军当然清楚自己的弱点,所以他一直试图进入上层的极昼殿,好在冥王现在的还能阻止。”
“只是现在吗?”萧千夜的眉宇间浮上了一抹担忧,“煌焰的状态很不稳定,但凡他哪天发疯无法自制就会被破军抓住机会……不,不对,如果我是破军,现在这种情况肯定得主动让他暴露破绽了。”
云潇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终止了这个话题,她的眼底华彩荡漾,抿了抿嘴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别想这么多,答应我先好好养伤,我还在等你……等你来救我呢。”
没等他回答,他就看见云潇低下了眼眸,长发遮住了全部的表情,只有微微战栗的身体无声诉说着某种难以言表的情绪:“对不起……对不起,明明是我不好,我竟然还想着你来救我,对不起,对不起……”
“阿潇……”他竭尽全力的坐起来,一把将颤抖的女子揽入了怀中,还没有开口再说什么的时候,他被人用力推开,恍惚之间那张魂牵梦绕的容颜瞬间消失不见,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了许多陌生的脸,紧接着,终于有嘈杂的声音陆陆续续的传入耳中,萧千夜呆若木鸡地僵在原地,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严寒的北峰来到了藏书楼,青云门的幸存弟子将高大的柜子全部挪开,一边在有条不紊的煎药包扎,中间的平地则铺上了席子,甚至还点了炭火用于取暖。
完全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萧千夜下意识的环视了一圈,然后他就看见关欣红着脸站在身边,手里刚端上的汤药撒了一地,而她身边的几个同门则是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一个个眼神都格外的别有深意,还是同样躺在他旁边的男弟子不嫌事大的笑出声来,调侃:“关师姐可是青云门出了门的母老虎,平时不小心碰她一下都会被追着砍,公子倒是胆子大,直接就抱住了,嘿嘿。”
“闭嘴!”关欣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走过去又是一脚踹开,痛得他不住求饶灰溜溜地爬到了一边,关欣尴尬的抿抿嘴,回头嘱咐还在看热闹的同门重新去煎一碗药,又用余光小心的瞄过神色恍惚的萧千夜,小声说道,“公子你终于醒了,之前我感觉到北峰的风势稍缓,猜测你们应该已经分出了胜负,所以就找了几个身手不错的同门一起去找你,你昏迷在雪地里怎么也喊不醒,我们只能先把你带回来,都十几天了,你、你感觉怎么样?”
萧千夜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他默默翻掌看着手腕上的法术印记,发现它已经停止了逆转。
这一刹那,萧千夜仿佛累到极限再次向后倒了下去,关欣吓得脸都白了,然而对方只是平静地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紧张,很久才平稳了呼吸一字一顿虚弱地说道:“我要去帝都……帮我备一匹最快的马,我要去望舒城。”
“帝都距离青云门几千里地,你现在站都站不稳,根本骑不了马呀!”关欣一口拒绝,按住他试图再次坐起来的身体,毫无商量地补充,“骑马是肯定不能让你骑马的,万一中途摔下来更耽误时间,但是我可以现在就去让人准备马车,我亲自送你回去。”
“太慢了……”萧千夜毫不犹豫地拒绝,关欣认真看着他,忽然低道,“你别让她担心。”
萧千夜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真实的含义,关欣只觉眼中一阵潮热,瞬间低头避开了对方炽热的目光,“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喊她的名字,所以……别让她担心。”
第1244章:蛊惑
此时的云潇也才从这场漫长的睡梦中苏醒,极昼殿清澈的神力扑面而来,拂动着凌乱的发梢勾起无数哀伤和恋恋不舍,但是不等她将情绪收回,冥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声声传入耳畔,她立刻清醒过来,冷定地将手里的戒指收好。
煌焰还是那副嘴角微扬的不变笑容,看起来应该是才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现在的他额头上还有未干的热汗,一只手臂的衣服从肩膀开始被整个撕碎,露出的皮肤上还有深可见骨的伤口,虽然他好像对自己的伤完全不在意,但云潇反倒是因为害怕情不自禁地缩了一步,煌焰这才豁然顿步,他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还在不断滴血的手,似乎是用神力止了一下血却无济于事,索性也懒得再管。
“你受伤了?”云潇神色一凛,话音刚落她就瞥见冥王的双眉拧得紧紧的,冰冷的眼睛闪过一片冷酷的寒光,轻飘飘地回道,“嗯,那家伙越来越厉害了,比当年那只堵在上天界外的黑龙强太多了。”
云潇认真观察着对方,却发现冥王的神情是在说话的同时自己也无意识地发生了变化,那原本还有些微凝重的脸颊情不自禁地绽开了一丝危险的笑容,让她胆战心惊地咽了口沫,小声问道:“为什么会受伤?我记得上天界的体质很特殊,只会被自己人同根同源的力量所伤,破军……破军为什么能打伤你?”
煌焰则露出一副观看智障的表情,眸光一扫有如利剑,冷冷开口:“最开始我还觉得你蛮聪明的,几番三言两语把我忽悠得一愣一愣的,真就鬼使神差信了你的邪主动退步,现在我觉得你简直就是个蠢货,帝仲一贯喜欢笨的,难得养只宠物也是个长着凶兽外形性格如奶狗的蠢货,难怪他对你总是念念不忘。”
云潇面色一红,讪讪道:“我……我就问问。”
“上天界同根同源的力量来自哪里?”煌焰主动提醒,一种十分蔑视的目光瞅着她,冷笑了一声,“你来自哪里?破军又来自哪里?”
云潇一瞬间反应过来,煌焰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意:“上天界倒也没有强悍到足以碾压人界众生的地步,但是受伤归受伤,一般只要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愈合,只有遇到同根同源……或者我说得再明确一点,只有遇到来自神界的力量,伤势才会加重难以痊愈,甚至永远好不了,比如你,比如破军,比如那条受过天帝指点的龙。”
云潇的神色有些复杂,低道:“可我不觉得自己真的有实力对抗上天界。”
煌焰冷哼一声,略带遗憾地讥讽:“呵呵,倒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你忽悠我的那两下是真的把我唬住了,我其实一早就该意识到你的来历不寻常,因为澈皇曾经打伤过帝仲,伤口历经数千年依然清晰存在,如果不是同根同源的力量,那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可惜澈皇一直销声匿迹,虽然之后你出现了,但你实在太惹我厌烦了,每次你在我面前晃我都恨不得拧断你的脖子一了百了,这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忽略了这些事情,要不然现在……”
他抬手指向极昼殿的殿门,眯起眸子,目光中微笑的光瞬间消失迸发出骇人的杀气:“要不然现在,你的脑袋早就挂在上面了。”
云潇一个哆嗦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双方默默互望着彼此对峙着,眼看对方没有动作,她也不甘示弱地强调:“我也很讨厌你啊,到现在都很讨厌你好不好!要不是你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我今天也不至于丢下千夜跑到这种鬼地方来,你不会以为天天追着别人打架很帅气吧?不会以为养了一堆魔物自食恶果很好玩吧?不会以为我是自愿想救你吧?你搞清楚,要不是帝仲大人想救你,我早就把你扔给破军填肚子了,到时候谁的脑袋挂在那里还不一定呢!”
“哼。”两人一言不合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虽然说话的时候盛气逼人,但说完这句话云潇还是主动避开了他杀意凛然的目光,就在她有些担忧会不会真的激怒这个人的时候,一件干净衣服毫无预料的直接扔到了她的头上,冥王满眼嫌弃的道:“你到这里有好几个月了吧?一身脏兮兮破破烂烂的,你不难受我都难受,这里是上天界的极昼殿,不是乞丐要饭的垃圾场,赶紧换上,别让我看着碍眼。”
云潇透过衣服,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忽然间对自己态度大变的冥王,但那个人仍是保持着对她极为厌恶的眼神,完全猜不透这张娃娃脸背后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小心地接过来,出于谨慎里里外外检查了几遍,然后才抿抿嘴义正言辞地辩解:“我没有脏兮兮的,我的火焰比清水厉害多了,我每天都有认真清洗……”
“哦。”煌焰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云潇和他四目相对,尴尬地提醒,“你看着我做什么,既然好心给我送了新衣服,那就先出去让我换上。”
“为什么要出去?”煌焰只是抬眼扫了一眼远方极昼殿的大门,露出一副完全不能理解的表情,云潇的张了张口,理所当然地回道,“因为你是男人。”
“不行吗?”煌焰低头一字一句地说话,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在我眼里你不算人,一只小鸟换皮毛我也要回避吗?”
云潇微微一愣,脸颊一瞬间通红到脖子根,有种古怪的感觉让她立刻挪开了视线不敢去正视他的眼睛,只有嘴里还一字一顿寸步不让地强调,“不行,当然不行。”
“啧。”煌焰发出一声麻烦的咋舌,转了个身不去看她,自言自语地嘀咕,“女人就是麻烦。”
云潇赶紧趁着这片刻的间隙换好了衣服,虽然每次冥王从她体内不动声色取骨的之后她都会一边用火焰清理伤口,一边将血渍抹去,但这家伙每次都只从一个地方取骨,以至于那个位置被撕开一个大洞,经过几个月的摧残早已经破烂不堪,都到了这种前狼后虎的危险境地,她本来也没有闲情逸致关心自己是不是蓬头垢面连个像样的人形都没有了,今天意外换上干净的新衣服,却真的感觉心情一瞬间好转了很多。
她松了口气,勉为其难地瞄了一眼还背对着自己的冥王,轻咳一声准备装模作样感谢一下,没等她整理好语言开口,忽然一抹不易察觉的光泽在冥王的后背一闪而逝,云潇一惊,她甚至在这一秒感觉到了什么非常熟悉的气息,仿佛是那只早已经被诛杀,灰飞烟灭的黑龙身上如出一辙的危险魔息,忽然间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云潇小声地喊他:“你后背上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你过来,到我面前来。”
冥王一歪头,他自己似乎并不能感觉到云潇口中的古怪,索性按照她的说法走过去直接坐了下来,漫不经心的道:“是受了什么伤吗?呵呵,我几乎感觉不到什么疼痛,放着不管很快也会好的。”
云潇深吸一口气,他确实是受了伤,但都是些浅浅的划伤,在两人说话之间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但她还是不放心的伸手想检查一下,就在这一瞬间,其中的某一道伤痕上忽然浮现出一个面孔惨白死灵,双眼散发着令人恐惧的冰凉光芒,她的火焰天克魔气,在触碰的一刹那让依附在伤口上的死灵全部苏醒过来,几乎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冥王竟然也在这一秒诡异地转过身,仿佛是精神被什么东西干扰,他的掌下赫然握着一柄死灵汇聚的长剑,干脆利落地刺穿了她的身体!
云潇只觉得胸肺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两个法术印记在她体内战栗浮动,却因这一刹过分强大的狠毒直接凝滞了灵力的流转!
冥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只是看着忽然倒在自己痛苦痉挛的女人,看着她身下慢慢汇聚出刺目的红色血泊——这几个月他虽然每天都在从她的身体里取骨,但下手很轻还会用灵力遮掩,所以从来没有出现过今天这样血流如注的场面,火光在血液里跳跃,灼烧成带着特殊神力的雾气被吸入口鼻,宛如某种致命的吸引让他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终于对这个无法动弹的女人露出了凶狠而渴望的目光。
火种是一种近乎无敌的存在,但火焰确实是可以吞噬的力量,只要不被它灼烧焚毁,这就是世界上最为炽热纯净的神力!
他咽了口沫,仅剩的意识让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但越来越强烈的欲望却让他手里古怪的剑更显锋芒,诡笑声从耳畔传入大脑,那是未曾被彻底消除的反噬之力,是死灰复燃之后充满憎恨和阴戾之气的死灵,最终取代了全部的理智,煌焰赫然咬破嘴唇,在自己毫不犹豫动手的一瞬间低声呵斥:“还手!”
云潇艰难地在地上打了个滚避开砍落的长剑,才换上的衣服又被鲜血染得赤红,就连极昼殿一尘不染的光洁地面也溅满了鲜血,冥王静静站在几步之外,血液混合着火焰被他吸入口鼻,这才是传闻中令天下闻风丧胆的上天界冥王,用一张最天真无邪的脸,透出最残酷无情的目光,他的神情里带着某种心潮澎湃,让人不敢直视。
云潇按着伤口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应该是在和破军的战斗力被动了手脚,冥王的情绪本就特别不稳定,稍微一点点的刺激就极容易彻底崩溃,而她身上的火焰无疑是所有追求力量的人最为深切的欲望,破军那家伙,果然是坐不住开始主动出手了吗?
第二剑砍落的时候,在几个月的煎熬下倍显无力的身体俨然已经无法躲避,云潇绝望的看着那迎头落下的死灵之剑,她本能的闭上眼睛,忽然感觉有什么温柔的力量悄无声息的传遍全身,带着她往旁边精准的躲了过去,不等她惊魂未定的准备再躲,冥王一声低斥硬生生捏碎了手里的武器,他竟然真的控制住了欲望,一步一步后退到安全的距离之后才疲倦的坐在地上闭目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