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睿在地宫里被毒害前发现了吴正的阴谋,想必在中毒前的一刻,已经明白了是谁想除掉他。
时隔半年,当他醒来,父子相见,姑侄相对,理该是何场景?
暮青以为免不得要看一出怨怼悲戚的戏,结果看到的却是一出求饶贪生的戏。
元睿神智虽醒,却极度虚弱,眼难睁,声难发,华郡主传人送了粥水来,亲自坐在榻前喂了他几口,又听从巫瑾的吩咐在其口中搁了片老参含着,等了一会儿才见元睿动了动嘴皮子。
华郡主俯身附耳,听了半晌,回头看向元敏和元广。两人都站在榻尾,皆无闪躲的神色,显然事已至此,羞于相见也于事无补,朝堂之上,怨恨的眼神已看得太多,如今不过是看家里的,何惧?
“他说了什么?”元敏淡声问。
“他在求太皇太后和相爷饶命。”华郡主起身回道。
元敏微微抬了抬眉头,听见此话并无怔意,反倒司空见惯,微露厌弃之色。
元广看着榻上躺着的庶长子,目光冷淡,对华郡主道:“孽子私通青州,图谋不轨,本该家法处置,若能将功折罪,或许饶他性命。你问他,他是如何私通的青州,可有同党?”
华郡主知道,元家三子,元睿因是庶长子,自幼不被元广所喜。士族门第最重家风,庶长子有辱门风,当年元家不问朝堂之事,马氏进府后多年无子,为相爷纳了几房妾室,他却不允妾室于嫡妻前生子。元睿的生母是老夫人远房表亲府上的庶女,贵妾之身,胆大妄为,在避子汤里动了手脚,使计怀了身孕,并瞒过了头三个月。事发后,相爷大怒,要将那贵妾打死,老夫人做主将她保了下来,老国公担忧此事会被朝中拿住把柄,参相爷个罔顾人命之罪,惹得府中再起风波,那贵妾的性命便保了下来。她诞下庶长子后便被送出城去关进了庄子里,后来病死在了庄子上,而相爷因长子为庶出之事受了不少嘲讽非议,故而对元睿更加不喜,不喜到连今夜身在榻前,要问他话都得让她代为传话。
华郡主道:“你爹的话,可听见了?”
元睿掀了掀眼皮子,嘴唇动了动。
华郡主俯身去听,冷淡的眸中忽生幽光,窗外的火光映着钗头,起身时流如剑光,“相爷还是自己听听吧。”
事及他的原配所出之子,还是让他自己听吧,免得日后心软,疑她故传瞎话,害他儿子。
夫妻二十多年,元广知道华郡主的性子,猜出她必是听见了要紧的话,于是忍着不喜坐到榻旁俯身听了。
元睿说不了太多的话,他只道出两个字——元谦!
元广早有准备,听出这二字来却依旧久未能动,榻前忽静,仿佛风雨欲来。
烛台上半支蜡烛静静燃着,烛芯儿忽然一爆,啪的一声!
声儿不大,闻之却如惊雷,元广忽起,起时竟觉怒意攻心,眼前微黑,身子一摇之时扯下半幅华帐,随手便朝元谦扔了过去,“你还有何话说?!”
半幅残帐落在元谦脚下,元谦淡淡看了眼,“儿子不懂父亲此话之意。”
元广怒极,拂袖而去,出了南院,入得祠堂,取出一条玄铁鞭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