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启急忙敛神,跪下领命,“末将谨记在心,必不负侯爷所托!”
元修抬了抬手,神色淡漠,沈明启却步而退,也办差去了。
元修背对殿门,春寒难透氅衣,男子拄剑而立之姿却如山石将倾。
一阵南风入殿,捎来血气烽烟,灯影悠悠,走马灯般来回掠着,摇摇如云林,空幽似大梦,一梦边关,一梦京城。
元修扶住宫栏,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回头望了眼殿外之南。南天烧红,烽烟漫漫,城外山河目所难及,故人绝音耳力难闻。
他却似有所感,忽觉心口痛如锥刺,一口腥甜溅在宫砖上,天地倒转,殿梁高似云天,云天之远,远在伸手难及之处。
阿青……
“慢!”
三十里外,一声急喝惊破长夜。
呼延昊急奔出屋,眼底充血,脚步似风!屋前的青砖被生生踏裂,他在掠向南墙的半空,三丈之地,数步之隔,却成了此生最难到达的远方。
她太过刚烈绝决,不给自己留一分的生机,也不给他留悔恨的余地。
然而,他终是悔了,懊悔的滋味蚀心蚀骨,满腔焚急皆化作一念——慢!慢!
然而,世间一切皆慢,唯独她的刀不慢。
血顺着刀刃淌出,被拂上墙头的春风吹落,落入老院墙下的春土里,却在人的心头溅开,不知痛了谁。
呼延昊气息一乱,登时从半空坠下,这一坠,他以为要坠进永难挽回的深渊里,目睹暮青从墙头洒血坠下。然而,当他落地仰头,却睹见一叶飘落。
一叶之轻,轻于鸿毛,一叶之韧,却韧过春风。那新叶逆风而落,落在少女的腕上三寸之处,落时轻如点水,却含雷霆之力!
暮青手臂尽麻,刀自掌心滑出,一线寒光带血坠落,她倏地睁眼,却不看刀,而是转头北望。
南墙后倚着一棵歪脖子老树,老枝探墙入院,她望见一树春黄,漫天星子,两袖残红当空,捎来血气烽烟。
夜深不见春山,山头却堆起火光,铁蹄声踏破村前,惊醒了老村。
呼延昊望出村头,目露惊光,恍惚间,耳畔响起半夜前在义庄里听见的一言——你与他皆有帝王之志,他给不了我的,你也给不了我。而他给我的,无人能给我。
呼延昊目光一寒,纵身掠向墙头,伸手抓向暮青!
却在这时,犬吠鸡鸣,灯烛点起,风声过耳,捎来几句斗嘴的闲话。
“啧!怎么又这么狼狈?每回遇刺都能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说来也算奇才。”
“少说一句,你不会死!”
“嘿!这话越队长听着刺耳是吧?也对,每回她遇刺,您都不在,这亲卫队长当得,也够失职的。”
“闭嘴!”
“我说……”
“杀敌!亦或我先宰了你!”
“你伤重拖累了脚程,反不如圣上先到,没面子怪小爷?”
两道人影从暮青身边掠过,直取呼延昊首级!
院中顿时起了打斗声,胡语呼喝,妇孺啼哭。
暮青僵住,依旧举目北望,望见来人华袍苍颜,春寒露重湿了肩头,眸深似海,波澜滔天惊破山河。
“步惜欢……”
这一唤,声音细微,却仿佛用尽了一生余力,随即便是天地倒悬,暮青眼前一黑,失足跌下了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