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惜欢!
暮青仍难发出声音,冲动张口的后果便是喉咙火烧般的撕扯之痛,痛得如此真实,不似身在梦境。
“知道嗓子疼,就没觉出手疼来?”步惜欢坐在窗边未动,语气之淡叫人难测喜怒。
但即便隔着香丝,暮青仍能觉出他的目光落在何处,她循着看去,看见的是自己的手。她的手举着,一副行凶之态,凶器并非炭盆,而是一支玉簪,簪尖儿指着步惜欢的喉咙,他若向前挪一分,必定血溅窗台。
那支玉簪对她来说是刻骨铭心之物,望着那青翠的玉色,记忆忽如洪流般涌入脑海。
断崖山老树下男子赠簪,半山腰旧祠外托簪立嘱,老院墙头上举刀自刎,而后……
“嘶!”
掌心里撕扯般的疼痛打断了暮青的思绪,她醒过神来,见步惜欢收回手去,而簪子依旧在她手里。方才她走神儿时,他应是想要将簪子取走,但她握得太紧,他一取便扯动了她的伤势。
“握得这般紧,想来是心爱之物,那大抵日后不会再随意许人了。”步惜欢不紧不慢地说着话,伸手从身旁的托盘里端起只药碗,药碗入手已温,他仍然舀起汤药来,亲自尝了一口。
暮青听着这淡淡的语气和话里带刺的暗指,就算久病初醒尚且迟钝,也听得出步惜欢心情不佳了。
……因她那夜自刎之举?
那夜种种皆是情势所逼,暮青不觉得有错,但想起生死一线时步惜欢险险从她手中夺了刀,立在村路上那苍白的面容,她终究是有些心虚,觉得对他不住,因此闷不吭声地把玉簪收去了一旁。
她的手被炭盆烫伤,掌心里敷着厚厚一层药膏,因刚才在睡梦中暴起伤人,烫伤结痂之处已经裂了,手掌收握之时锥心的疼。
步惜欢尝罢汤药,抬头隔着香丝瞥了暮青一眼,见她忍着痛意面色不露,不由蹙眉。轻轻一蹙,复又松开,将诸般情绪锁在了眸底,伸手撤去窗下的药炉时,那眸子里已不见波澜。
药香远去,男子入得目中来,只见白袍如云堆,墨发似乌缎,昏暗之中如同坐在古卷里的画中人,岁月任悠远,风华不可侵。
步惜欢穿衣从未如此素淡过,她从不惧他,此刻却觉得他有些慑人,不禁更加心虚。
见步惜欢舀起一勺汤药递来,暮青低头默默地喝了,那模样竟有几分小媳妇般的乖巧。
汤药入喉,犹如甘泉,这苦亦甜的人间滋味久病初醒之后再尝,才觉得可贵。
暮青舒展了下眉心,这细微的神情叫步惜欢看得出神,暮青感觉出来,下意识地望去,正撞进男子的目光里。那目光如海,云天高阔,山川万里,独独住着她一人。那海深瀚无际,欲掀大浪,怕吞了她,欲涌波涛,怕惊了她,只得自忍,连风也不起一丝,仿佛她是一缕清魂,随风散了,再难寻见。
暮青被这小心翼翼的疼宠神情刺得心疼,忍不住避开目光,却不经意间瞥见了身上的衣衫,顿时呛住!
她穿着身儿素衫,云襟青袖,清韵雅淡,奈何衣带系得松,一低头便瞧见春色隐在云岭中,雪峰堆,俏梅点破了玉雪香,真真是满眼春色无遮处,尽叫对面人瞧了去。